皇宮這地方,還是朱小朵和陸遠之來到這異世,三年以來第一次進入。
初見它時,隻能遠遠瞻望。
高聳的城牆上,五步一卒,百步一崗,將城裏城外完全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她曾想象過它的金碧輝煌。
卻不曾想,今日一見是這樣的大氣磅礴。
殿宇亭樓徘徊連屬,百堵齊矗,九衢相望。
花園池亭,玉樹瓊花,藤蘿纏繞。
衣彩紛飛的宮人穿巷而過。
青絲管弦伴著百花的芬芳從歌筵的盛處飛出,在上接雲霄的殿宇盤旋回蕩,驟轉高亢,最後散入晴空。
如此高亢的盛歌,卻聽得朱小朵雨恨雲愁。
她今兒穿了一件米黃襦裙,腰肢高束,邁步時胡袖裙擺雲卷雲舒。從她背後一望,仿佛藍天一隻輕盈迅捷的黃鶯,又似雨後一脈流動的清溪,惹得不少宮人回首相望。
她卻置身事外,本是百念皆灰,但卻倔強得滴淚不落。
陸遠之回首,本想催促她速速離宮,卻見她冰冷狹長的鳳眸倏地瞪來,寒光四射,愛恨並存。
這眼神猶如長矛一般,從他的身體貫穿而過。
登時,他靈魂離體般怔了怔,心中負痛,卻隱忍著,隻淡淡地從她身上掃了一眼,又疾步邁去。
朱小朵亦是收回眸光,心中吃痛。自嘲的笑意掛在嘴角,緩緩的在心中問著,“陸遠之,你當真可以說不愛,就不愛了嗎?”
此時此地,金碧輝煌的皇宮於她來說,更像是一座充滿了魔咒的迷宮。
她初次踏入,便失丟了自己彌足珍貴、仿若生命般的愛情。
這叫她如何不恨?
前方車輪滾滾。
鎧甲錚錚的兩排禦林軍在前頭挺身開道。
重輞縵輪的龍輦徐徐而來,車駕前的驂馬玉勒金虯,兩側朱漆紅輪,黑轂兩轄。
翠羽蓋黃之中,威嚴的天子挺身而坐,一席明黃緞袍,眼中的寒光震懾無比,不由讓路過的宮人們跪立兩側。
朱小朵卻沉浸在自己的意識當中,毫無查覺,突被身邊的陸遠之猛地一拉,雙腿重重地磕在地麵,隻覺一陣刺痛,似乎膝蓋骨都由之碎了。
“狗奴才,沒長眼睛嗎?”尖聲細語的辱罵聲由遠而近,朱小朵恍惚視見膝蓋前方有一雙絳青長靴急急靠近,那太監指指點點、破口大罵,“下次再不長眼睛,小心你的狗命。”片刻後複又急急朝聖駕追趕而去。
這聲告誡,讓她腦中靈光乍現。
她恍如夢醒,自己身處的時代根本不由她所主宰。
皇權之下,她和陸遠之都不過是卑微的奴才而已,隨時都會任人刀俎。
那麼,她是不是誤會陸遠之了,他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等天子的車駕隊伍走遠,陸遠之起身瞪著她狠狠地嗬斥道:“你不要命了嗎?來到這裏已經三年了,你還記不住自己的身分嗎?方才,你若是稍微緩慢半拍跪地,就很有可能被當成是刺客,當場陣法。你當真找死是嗎?”
朱小朵毫不在意陸遠之的連連詰問,迅速起身,也不顧膝蓋吃痛,連忙緊跟上前,抓著陸遠之的手迫不急待地問道:“老公,你告訴我你對靜思公主不是真心的,你是受到皇權威逼,不得不娶靜思公主的,對嗎?你根本不愛她,對不對?”
誰料,陸遠之揚臂一揮,甩開朱小朵,冷冷地回答道:“朱小朵……你……”他眼裏閃爍著不明的怒意,生生地將她與他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你休得胡說,我和公主真心相愛。既然你已經被皇後貶為了我陸府的丫環,就應該分清楚自己的身分,別再癡心妄想,更別對公主言語冒犯。”
朱小朵的身子陡然一顫,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緩緩搖頭,迷離的眼光落在陸遠之的眼裏,刺痛了他的心,“老公,不是這樣子的,不是這樣子的,你不可能會愛上她,這不是真的。”
她跟了他五年,這中間的三千癡纏怎能如此輕易就被破壞呢?
明明昨晚,他還摟著她,一身熾熱,滿是熱情。耳邊呢喃過的話語乳軟地蕩起,那般清晰如初。
她自欺欺人地傻笑兩聲,急忙又問,“老公,他們到底如何威脅你了,你告訴我。我們一起麵對,我不信你會變心的,你不可能愛上靜思公主,對不對?”
陸遠之那雙英俊寬長的杏眼倏地一聚,給人以一種凜冽之感,似乎洶湧的山洪隨時會從中迸發。他一聲怒吼,“夠了,我明確地告訴你,我已經不愛你了,不愛了……”
他俯下身來,尖銳的眸光似是無數根針刺紮在她的身上。
緩緩咬牙提醒:“朱小朵,不要用你所謂的愛情,挑戰至高無尚的皇權。”
他甩袖又道:“還不快離開皇宮,太陽一旦落山,就是有腰牌也無法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