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如此,那也隻會產生“冷的邊山”而不會感受到“熱的血”了。不難看出,作者對於藍禾兒他們要比“士官生”劉清澗擁有更多更深更豐富的理解與把握,這大約也是在人物的描寫與表現方麵呈顯差別的重要原因。
理解是一樁人世間最難的事:理解“冷的邊山”不易,理解“熱的血”更不易。理解需要付出代價,需要自身的體驗,需要人與人的心心相印,需要閱曆與智慧,需要作家的感受力與相應的把握才能,需要信念與堅定不移的充滿了時代氣息的觀照眼光……失卻了或稀釋了這些,那理解就幻化為空中的浮雲,而思想的叢林也隻能是戈壁大漠的“海市蜃樓”。我們可以憑借想象力的馳騁而去對一個戍邊士兵的心態與情感世界作出“合乎情理”的“理解”,但這種“理解”往往隻能被嚴峻的預想不到的現實擊得粉碎。當我們涉足荒漠的時候,當我們翻越大阪的時候,當我們登攀雪線的時候,當我們接近邊境線的時候,我們當真理解了眼前的一切了嗎?事實恰恰相反:還差得遠呢。這就象我們以一個作家的身份與一個戰鬥英雄談了一番話之後,我們就真的理解了這個戰鬥英雄的全部心境與全部精神世界了嗎?顯然差得遠呢,也許僅僅才觸及了一點兒皮相的東西。人心是一個複雜的世界,當代軍人也是如此。我曾搭一輛軍車從“古格王宮”的紮達回阿裏首府獅泉河,一路大阪,一路險途,一路風塵,海拔五千米的高山公路,就連卡車也免不了高山反應……麵對那車窗外的藍得恐怖的天空,那延綿到天際的白皚皚的崇山,那一棵草也不長的山岩與凍土,年輕的司機告訴我(而且是那樣推心置腹),他的心願是當一名誌願兵。那需要長年累月地在這條翻越昆侖的世界上最高的公路上奔波呀,不覺得苦嗎?他說他可以習慣,沒什麼。我望著那抖動的方向盤,那上麵是一雙抖動的手,我說什麼呢,我隻能默默地承認,我不理解這個汽車兵;在這個從農村來的而現在奔馳在世界屋脊的小夥子麵前,我是個無知者……於是我再一次感到,理解一個士兵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是可以以某種流行的省便推導而奏效的。作為一個作家,一個有誌於描寫與表現當代軍人的小說家,卻必須全身心地去理解自己的對象,那對象就是來自祖國的各個角落的、因而具備著各種文化心態與精神個性的士兵!當你真正理解了士兵,也就一定理解了人的存在,理解了這個千姿百態的世界--每一個士兵都是社會結構中的一員,他不能不與這個世界相通,而且與你與我都相通:就看你能不能尋找到一條合適而獨特的通道(那怕是一座橋)。
《冷的邊山熱的血》應該說是作出了自己的努力的:小說的作者理解了或正在理解。當然,這種理解不僅屬於生活,而且屬於文學--生活與文學都在如列車似的行進,那我們的理解也應該向更廣遠的地方行進。
以上作為序,既獻給小說的作者,也獻給誠懇的讀者。
1987年4月烏魯木齊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