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初葉,在湖南省湘陰縣東鄉,有一座村落名叫左家,因為村裏聚居的人家大多姓左。這個村子和中國其它許多地方一樣,外表上看去似乎很安靜、滿足,實際上多數人過著貧困的生活,潛伏著一觸即發的危機。
嘉慶十七年(1812年)十月初六日晚上,這裏有一戶姓左的9口之家,一家人正興奮又焦急地等待著家中第十個生命的降臨。在那間寬敞的堂屋內,圍坐在昏暗的油燈旁的是將誕生嬰兒的祖父母、父親和三個姐姐、兩個哥哥。母親餘夫人不安地躺在隔壁臥室內,她今年已38歲,她所期待的將是她的最後一個孩子。祖父名人錦,字斐中,又號鬆野,是一位老秀才(國子監生),以前授徒為生,現在已年近八旬,隻在家看看孫子。父親名觀瀾,字晏臣,又號春航,也是秀才(縣學稟生),因為家貧,祖先傳下數十畝薄田,不足以供養9口之家,他終年在外開館授徒。塾師的收入微薄,平時僅能維持溫飽,遇到荒年,糧食就買不起了,餘夫人隻得用糠屑作餅給家人充饑。雖然是一戶讀書人家,過的卻是最底層的生活。時間已不早,產房裏還沒有動靜,於是各自安息。餘夫人也困倦入睡。天將微明時,她恍恍惚惚,做了一個稀奇的夢,從夢中驚醒,一個男生誕生了。全家歡天喜地,父親和祖父商量後,給取名叫“宗棠”,字“季高”,因為在兄弟輩中是老三,也是最後一個孩子的意思。
宗棠生下後,父親還得外出授徒,就由母親和祖父母照管。3歲時,祖母去世了。從4歲開始,隨祖父鬆野公讀書識字。家中有兩間屋子,屋前有幾株高高的梧桐樹,還有一口池塘,取名為“梧塘書屋”。祖父就在這裏教孫兒們讀書。左宗堂很喜愛讀書,也歡喜“梧塘書屋”。夏天來臨的時候,梧桐樹上長滿了八角形的葉子,濃蔭覆地,宗棠在屋內咿咿呀呀地念書,聆聽屋前樹上無休止的吱吱的蟬鳴聲。散了學,他就和哥哥們拿著竹杆打樹上的蟬兒。他還愛蹲在池塘邊看魚群在塘內遊來遊去。陽光和白雲倒映在塘水上,引起了他的許多幻想。到了秋天,梧桐葉上結滿了桐子,秋風過處,桐葉紛紛飄落,他就從桐葉上收取那些桐子。屋後有一座小山,山上長滿了灌木和野花,他常爬上山去玩。鬆野公發現這個小孫子特別穎悟。有一次,他帶著宗棠上山,采了一大把毛栗子。鬆野公叫宗棠帶回家,分贈給兄姊。宗棠將栗子均分成五份,送給三位姐姐和兩位哥哥,卻沒有給自己留下一份。鬆野公非常歡喜,誇讚說:“這個孩子從小就知道公平地分東西,又不自私,知道謙讓,左家的門庭將來一定會靠他發揚光大的。”
左宗棠隻隨祖父讀了一年書。次年,父親帶他到長沙。再一年,祖父去世了。祖父母都活到80歲,在當時算是高壽了。
宗棠6歲開始讀《論語》和《孟子》。他接受能力很強,每天早早就背誦完功課,於是蹦蹦跳跳地到各處玩耍,有時還遛到哥哥們的身旁,聽聽父親講課。因為是父親寵愛的幼子,哥哥和同學們都讓他幾分。春航公也不大管他。他在書館裏愈加得意洋洋,有一個和他同歲的同學,叫左世望(字叔豫),是長沙人,和他就大不一樣了。世望字寫得不好,春航公督責他很嚴,他整天伏案寫字,目不旁視,戰戰兢兢,眼裏還含著淚水。宗棠在一旁看著,很同情他。對他勤學苦練,也很佩服。世望後來文章寫得很好,但是考試不得意,隻作了一名訓導小官,幾十年後宗棠和他仍互通音信。
有一次,春航公教兩個哥哥讀一篇文章,其中有一句是:“昔之勇士亡於二桃,今之廉士生於二李。”春航公問他們:“二桃的典故出自什麼地方?”哥哥們還沒來得及回答,宗棠就在旁應聲說:“古詩《梁父吟》有這一句:‘一朝被讒言,二桃殺三士。’”春航公很驚異,因為一般五六歲的小孩是回答不出這樣的問題。原來二位哥哥在平日朗讀詩文時,宗棠在一旁聽著,就記住了。春航公看出這個兒子穎悟過人。母親餘夫人也發覺這個小兒子與眾不同,她曾和家人說:“將來老三有封侯的希望。”對一個鄉下孩子,母親居然會想到將來他封侯,恐怕是過奢的希望了。40餘年後,二哥宗植寫了一首詩懷念遠地的宗棠,詩中有一句是:“燕頷封侯望予季。”自注:是母親的語意。又隔了十餘年,是60餘年後了,這一預言果然實現,可惜祖父母、父母親和哥哥、姐姐都沒有能等到這一天。
宗棠在19歲前,一直和哥哥跟隨父親讀書。春航公對兩個哥哥督責很嚴,他們讀書都很勤奮,尤其是二哥宗植學習優異,12歲就中了秀才。隔了3年,大哥宗蒶也考中秀才。宗棠9歲開始學作製藝(八股文),也讀些曆史書。他很仰慕古代那些有成就、有節氣的人物。他從小就自高自大,喜歡開玩笑、說大話,自認為天下事沒有什麼不可以辦到的。十四五歲時,他作文熟練了,自以為八股文寫得很好。他的筆下快捷,每當完成一篇文章,就自己誇耀一番,還拿給同學看。同學們看到他的稚態,也不和他爭論,隻是微笑不語。他後來回憶起這段生活,覺得很可笑,但也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