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2 / 3)

兩天以後,譚拔萃的後援軍到達,運來了幾門開花大炮,於是立即趕築炮台,準備攻城。正當這時,從山後來了數百名敵軍增援的騎兵,陶生林和餘虎恩從兩路分頭抄襲,敵軍敗退,被殲百餘人,陶、餘二軍追趕了幾裏路,前麵又有一大批約千餘敵騎,正在向達阪前進,敗退的敵騎奔進敵人大隊中,大隊見勢不妙,也趕緊掉頭逃走了。

阿古柏在南疆的統治極其不得人心,他采取一套民族壓迫、經濟剝削、特務監視的極端野蠻、殘酷的手段。所有地方和軍隊的官員都由安集延人擔任,他們可以隨意搶奪居民的財物,甚至搶奪他們的妻女。沒有法律,不講道理,安集延人肆意橫行。當時的中外記載說:“在現今的南疆是很難生活的,無論是人身安全和財產,都沒有保障,人人都為明天擔心。”(杜勃羅文:《普爾熱瓦爾斯基傳》)“維族幼女自八歲以上悉被奸淫,維族家長死,家產悉被安集延酋長取去。有不繳者,則非刑吊拷,一旦夕間,而人亡家破,流離失所。”(《新疆圖誌》)不僅在南疆,各族同胞過著非人的生活,當阿古柏勢力到達北疆後,也在那裏“大殺回漢居民”,剩餘的人則強迫遷到南疆。各族同胞對安集延人無不痛恨萬分,聽到清軍到來,都暗暗歡欣鼓舞,有些人還冒險向清軍遞送情報。達阪城被清軍圍困後,也有少數維族同胞冒險從城中逃出來,向清軍報告,城中敵人因為久盼援軍不至,已經絕望,準備要逃跑了。

劉錦棠得到這項重要情報後,立即命令各軍加強戒備,防止敵人逃走。到了夜間,各營都將火把點起,照耀如同白晝,使敵人無處可以逃遁。各門大炮對準城上炮台和城牆猛烈轟擊,敵人炮台接連被打塌,城牆也轟塌多處。忽然一枚炮彈正好擊中城中彈藥庫,一聲巨響,如山崩地裂,頃刻濃煙彌漫,一片火起,加上正刮大風,火借風勢,迅速蔓延開來,彈藥庫裏的開花子彈不斷砰砰爆炸,城中人馬傷亡慘重,敵人喪魂失膽,紛紛集結到城東,想從東門逃竄出來,但是官軍已在四麵牢牢圍住,敵人插翅難飛,經過短時間的激戰,敵軍被擊斃2000餘人,其餘的紛紛投降,南疆門戶第一座要寨達阪城被攻克了,俘虜1300人,繳獲炮械千餘件,馬800匹,還俘獲了幾百名偽官員,包括大通哈(即大總管)愛伊德爾呼裏和胖色提(營官)6名;清軍僅傷亡100餘人。劉錦棠命將敵俘解赴肅州大營,對被脅從附敵的南疆維吾爾族和其他各族同胞千餘名,一律釋放,發給衣服糧食,各遣送回原籍。

達阪城的攻克,是左宗棠預料的數大惡戰中的第一仗,也是一次閃電式的攻堅戰,是“緩進急戰”戰略的又一次成功的體現。湘軍在達阪的勝利,使南疆敵人大為震動。劉錦棠認為不能讓敵人有喘息的機會,休整幾天後,於三月十一日連夜發兵,次日,全軍抵達白楊河,劉錦棠命羅長祜、譚拔萃分率3000人進攻吐魯番,與張曜、徐占彪二軍會師;自己率領7000兵直搗托克遜。

當劉錦棠軍到達距托克遜不遠的小草湖時,托城中的維族同胞久受安集延人的壓迫,冒險逃出城來,向清軍報信說:“安集延敵人聽到達阪失守,恐慌已極,準備逃竄;白彥虎的叛軍正在各處村莊燒殺擄掠,希望官軍速進,解救當地老百姓。”劉錦棠認為事不宜遲,即命黃萬鵬率馬隊向托克遜先行進發,自己親率大軍分路接應。托城敵軍沒有料到官軍來得這樣快,倉促應戰,從四麵包圍黃萬鵬軍。黃萬鵬軍縱橫衝擊,劉錦棠接應的大軍及時趕到,分從幾路馳入,將敵圍衝散,殺散無數。敵軍主帥海古拉下令縱火燒城,自己先棄城而逃,殘餘的敵軍也紛紛潰逃。劉錦棠命譚上連等率軍追擊敗寇,自己率大軍進入托克遜城,安撫了當地維族和從吐魯番、哈密裹脅來的各族同胞共約2萬餘人。

當湘軍進攻達阪城時,徐占彪和孫金彪兩軍也進展神速。他們度過風沙莽莽的戈壁,三月初八日攻破七克騰木,第二天,乘勝攻占了吐魯番東南的辟展,敵人望風而逃,官軍追斬了安夷首領才米邪斯;十二日,分路克複了魯克沁、連木沁台和勝金台各城;十三日,兩軍會合,由哈拉和卓城直搗吐魯番。吐城敵人看到清軍突然來到,城中敵軍傾城而出,與城外守卡敵軍和從達阪、托克遜逃來的敵軍會合,在距城十餘裏許與清軍遭遇,準備迎戰。不料劉錦棠派來的羅長祜、譚拔萃3000湘軍突然從北路攻來,宛如飛將軍從天而至,敵人猝不及防,驚駭萬分,軍心已亂,在三軍夾擊之下,大敗棄城而逃。三軍合勢又追擊數十裏,於是清軍進入吐城,繳獲安集延所儲存的大量軍糧火藥。吐魯番還有一座漢城,是由馬人得據守,馬人得看到大勢已去,隻是率領全城軍民萬餘人出城迎降,吐魯番全境平定,南疆門戶達一托一吐三角地全部收複。

南疆門戶之戰是一次關鍵性的戰役,西征軍收複吐魯番、托克遜、達阪三城,是一次重大勝利,這次勝利,用兵神速,也是古今中外所未有。從三月初一日劉錦棠軍從烏魯木齊出發,到三月十三日官軍克複托克遜和吐魯番,一共隻花了12天。左宗棠對這次戰役很滿意,說:“實西域用兵以來未有之事。”這次戰役殲滅敵軍2萬餘人,約占阿古柏總兵力的二分之一,阿古柏匪軍受到了一次毀滅性的打擊。 左宗棠於是派道員雷聲遠到吐魯番,安撫被脅裹的各族同胞;又命張曜、劉錦棠二軍將巴裏坤存糧運來吐城,轉輸托克遜,以備進軍南疆之用,留徐占彪和孫金彪兩軍駐守吐魯番,金運昌軍進抵古城,左宗棠奏請任他署烏魯木齊提督。一切安排已定,隻等軍糧運到,計劃到秋天就大舉南下。

吐魯番和托克遜被清軍攻占後,南疆門戶洞開。阿古柏的精銳部隊又已損折大半,他感到十分恐慌。維族同胞對阿古柏的殘暴統治,早就深惡痛絕,他們聽到清軍即將來到,互相轉告,準備配合官軍隨時起義。阿古柏看到日益孤立,自知大勢已去,前途渺茫,日夜憂傷哭泣;四月十七日淩晨,他在庫爾勒服毒自盡,結束了侵略者可恥的一生。

阿古柏的次子海古拉(哈克胡裏)聽到父親死訊,趕緊從喀喇沙爾趕來,將資財軍械都交給白彥虎,叫他堅守庫爾勒,自己運送阿古柏屍體往西逃走。他逃經庫車、阿克蘇,將到達目的地喀什噶爾時,在克孜勒蘇河橋上遇到長兄伯克胡裏,伯克胡裏趁海古拉不備,將他殺死,自己率部占據了喀什噶爾。喀什有滿漢兩城,他派他的黨羽占守滿城,命清朝叛將守備漢人何步雲守漢城。又派兵去征討占據阿克蘇、自立為汗的叛將阿克木汗。阿克木汗被打敗,逃入俄羅斯。原來投靠阿古柏的南疆上層分子看到清軍逼近,阿古柏又已自殺,形勢不妙,紛紛向清軍投誠,敵占各城的維族同胞日夜盼望官軍到來,準備起義配合。伯克胡裏已經陷入十分孤立的絕境。隻有白彥虎占據開都河西岸,還在觀望最後的形勢。他從陝西一路逃來,從來不和清軍打硬仗,逃到關外,投入阿古柏懷抱,現在眼看大勢已去,也準備好了一條最後逃亡的道路。

形勢對西征軍非常有利,全軍已作好準備,軍糧運到,就一鼓作氣,削平南路。明明是勝利指日可待,偏偏朝中又有一批患了“恐外症”的人出來反對進兵南疆。首先發難的是庫倫大臣誌崇,他上奏說:

“西事今昔不同,英俄兩大國表麵上不與我爭,暗地裏卻幫助阿古伯入侵之敵,實深可慮。宜於天山南北安置兵勇,招徠農商,為深根固本之計。然後與兩大國從長計議,劃定疆界,庶不至與接為構,進退維穀。”

他的意思很明顯,他害怕強大的英俄,如果進攻南疆,英俄就會參與戰事,中國將陷於進退不得的困境。隻有放棄戰爭,偃旗息鼓,與英俄兩國講和。所謂“劃定疆界”,實際上就是割讓南疆和伊犁,以求取和平。這是一套缺乏民族自信心、徹底的投降、綏靖主義思想。與從前李鴻章提出的意見如出一轍。

朝廷中也有些人附和誌崇的意見,說是西征軍事耗費過大,現在烏魯木齊和吐魯番既已收複,已有屯兵之處,不必再前進了。應當廣封各地盤踞的回酋,令他們作為中國的藩屬,以節省中國的兵力。這也就是投降派意見的重現。

左宗棠再次據理駁斥了投降派,他寫信給總理衙門和劉典說:

“此時正有機可乘,能一舉收複失地,為何要行此劃地縮守之策?如此怎能鞏固邊疆,對強鄰示以不可輕侮?將來追咎貽誤大局之人,老臣不能任也。即使時論一致讚同妥協,我也堅持要作戰到底。”

清朝廷再次同意了左宗棠的意見,下詔說:

“關外軍情順利,吐魯番收複後,南八城門戶洞開,自當乘勝底定回疆,殲除醜類,以竟全功。惟計必出於萬全,事必要諸可久。”

清廷仍然信任左宗棠,詢問他南八城的情況,並囑他對伊犁失地,“前此未遑兼顧,此次如能通盤籌劃,一氣嗬成,於大局方為有裨”。最後說:“該大臣親總師幹,自以滅此朝食為念。而如何進取,如何布置,諒早胸有成竹,為朝廷抒西顧之憂。其即統籌全局,直抒所見,密速奏聞,以慰廑念。”

左宗棠於是上奏,報告了阿古柏自殺的情況,還提出了對西北形勢的看法,他說:

“自古以來,中國邊患,西北比東南嚴重,因為東南以大海為界,形格勢禁,敵人難以攻入;西北則廣漠無垠,專靠兵力強弱。兵少難以抵擋敵人,兵多又耗費資財;言防,又無險可守,言戰,又無舟楫轉運之便。”但是他認為新疆十分重要,接著說了一段對中國國防意義深遠的話:

“是故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衛京師。西北臂指相連,形勢完整,自無隙可乘。若新疆不固,則蒙古不安,非特陝、甘、山西各邊,時虞侵軼,防不勝防,即直北關山亦將無晏眠之日。”

最後,他提出:“為新疆劃久安長治之策”,必須“設行省,改郡縣”。這是一項重大的、意義深遠的策略。當時南疆和伊犁地區還沒有收複,設行省的建議被擱置了下來,但是清廷采納了他的堅持收複全疆、保蒙古、衛京師的意見。

西征大軍集結在吐魯番、托克遜一帶。吐魯番是新疆的熱點,明代稱為“火州”。它的熱和巴裏坤的冷、安西的風並稱為關外三絕。當時正是伏暑,左宗棠決定等秋高氣爽再向南八城進軍。

南八城是乾隆二十四年平定南路後,建立的8座城池,即:喀什噶爾、英吉沙爾、葉爾羌、和闐、阿克蘇、烏什、庫車和喀喇沙爾。吐魯番是南八城門戶,官、兵、商、民來往南八城都要通過這裏。由吐魯番往西,經喀喇沙爾、庫車、阿克蘇、葉爾羌、英吉沙爾,直抵喀什噶爾,計程約4000裏,比烏城到伊犁還要遠三倍。

南八城是阿古柏入侵後的根據地,現在門戶洞開,英國眼看安集延將徹底失敗,又出來幹擾了。其時安集延正派了一個使節賽爾德來到英國,請求英國代向中國請降。所謂“請降”,實際上是一個花招,它仍要保持一部分中國領土,這正符合英國的意圖。英國在前一年曾為阿古柏請降,雖然碰過清政府和左宗棠的釘子,但心仍不死。這次將駐英公使郭嵩燾找去商量,要求清政府讓安集延在南疆保持一部分城池,成為英俄之間的緩衝國。 郭嵩燾將英國代請降一事奏陳朝廷,並說:“英國人的意圖是害怕俄國侵入,進而侵略印度。護持安集延是為印度增一屏障。西路軍務情形,這裏一無所知,隻聽說阿古柏已死,如能乘此席卷掃蕩,應不出數月之內,可以收複南疆。但如時間拖延過久,則應及時講求和議,可省兵力,以為消弭邊患之計。” 郭嵩燾與左宗棠是同鄉,青年時為莫逆之交;當宗棠受樊燮、官文構陷時,嵩燾曾在鹹豐帝麵前為他辯白,還極力推薦他,是他的恩人。宗棠對嵩燾心裏是感激的,但遇到公事,卻公事公辦,不受私情幹擾。同治初,宗棠任閩浙總督,嵩燾任廣東巡撫,宗棠以廣東協餉不力和督撫不和等原因,參奏嵩燾下台。嵩燾因而心懷怨懟,在他《日記》中不時流露對宗棠的不滿,認為他“忘恩負義”,有時還流於謾罵。這次他再出任駐英公使,自負為西洋通、英國通。他倡議在中國實行議會政治,這在當時具有進步意義。在他為英國人說項之前,曾寫信向李鴻章獻策,提出要在國內開辦采礦業,興修鐵路和郵政電信,禁絕鴉片等,也都具有積極意義。但他對待新疆的形勢,卻懷著極其暗淡的心理,隻看到了西方的強大,中國的弱,因而喪失了民族自信心;在向李鴻章的獻策中,還提出割地喪權的兩條意見:

“一曰喀什噶爾之地宜割與雅穀刊(即安集延的阿古柏)。……喀什噶爾之地逼近安集延,其勢不能築蔥嶺為長城以遮遏之。”他的邏輯是,既然抵擋不住侵略者,不如讓它占領。他還認為,侵略者“猶懾中國之威,而思托為附庸,去歲威妥瑪代為之請,郭嵩燾謂當俯順其心,與為約誓”。這樣,“可保百年無事。若徒將兵力攻之,曠日持久,耗費而已。”所以他讚同威妥瑪的請求。他還認為:“經國者務籌久遠,主兵者惟取進攻,是以棄地之義,不能出之主帥也。”左宗棠是主兵將帥,不會同意棄地,隻有他和李鴻章之流是籌國家久遠利益的人,才能提出棄地的主張,真是堂而皇之的放棄領土主權的議論。

另一條意見是:

“一曰伊犁一城宜與俄羅斯約,以垂久遠。”“英人多拓地以興利,俄人務襲土以開疆。”他認為俄國人占伊犁,目的是掠奪土地,如果要它交還,勢必要用巨款贖回。與其賠巨款,不如作筆交易,將伊犁賣給它。他還舉例說:“如日本庫頁一荒島,猶欲全據之,必不肯輕易退還伊犁明矣。”“與其含糊懸宕,以生其戒心,莫如明與定約,劃疆分界,可保數十年之安。” 郭嵩燾和左宗棠在對待外敵侵略的態度上,是截然不同的。嵩燾主張苟且偷安,割棄國土以求數十年之安。宗棠則認為,“我退寸而寇進尺”,退讓決不是善策,隻有抵抗才能圖存。嵩燾和李鴻章在這方麵倒是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左郭失和的原因,顯然不單純是由於嵩燾曾被宗棠參劾,而且也由於兩人在對待國家利益的重大問題上存在原則的分歧。

郭嵩燾在代英國為安集延說項的奏折中,提出“數月之內席卷掃蕩”的要求,顯然是給西征軍出難題,真實目的還在:“應及時講求和議”。左宗棠在複奏中痛快地駁斥了他,說:他在南路用兵,已有周密布置,意在速戰速決,“與郭嵩燾片奏‘乘俄古柏冥殛之時席卷掃蕩’一語,尚無不合。惟迫於數月之內轉戰三千裏餘,竊恐勢有難能”。他後來用兵神速,果然在幾個月之內將南八城收複了,但他此時卻不能貿然許諾,而要揭露嵩燾出的是一道難題。他對英國庇護安集延,如今看到它將垮台,又要求中國割地與它立國,以屏蔽印度,抗拒俄國,駁斥得很幹脆,說:

“安集延侵我回部,諂附英人。英人陰庇之十餘年,明知為國家必討之賊,從無一語及之。上年官軍克複北路,乃為居間請許其降,而於繳回各城縛獻叛逆賊目,一字不及。…… “英俄均我與國,英人護安集延以拒俄,我不必預聞。……至保護立國,安集延非無立足之處,何待英人別為立國?即別為立國,則割英地與之,或即割印度與之可也,何為索我腴地以市恩?茲雖奉中國以建製小國之權,實則侵占中國為蠶食之計。……我愈示弱,彼愈逞強,勢將伊於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