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3 / 3)

英國如果真的要維護安集延,可以把自己領土印度割讓給它好了,何以倒要中國割地給它呢?明明是欺詐,倒有中國政府大員願聽從它,說是應“俯順其心”,豈非咄咄怪事!左宗棠將英國人的陰謀駁斥得體無完膚,清廷再次接受了他的意見。於是,在新疆的最後一場戰鬥打響了。

光緒三年秋天,軍糧到齊,天氣也涼爽了。左宗棠派劉錦棠軍為先鋒,所部三十二營於八月西進;張曜軍為後續部隊,於九月初旬繼進;徐占彪軍回防巴裏坤至古城一線,總兵易開俊率馬步七營增防吐魯番。八月初一日,劉錦棠命湯仁和、董福祥、張俊、張春發率部分別由蘇巴什、阿哈布拉、伊拉湖進兵曲惠,初十日大軍在曲惠會集,他們的第一個目標是托克遜西南的庫爾勒。

劉錦棠是位名將,慣於也善於使用兩路兵,一路是大軍正麵進攻,另一路是奇兵,從背側繞來,出奇製勝。八月三十日,他親率各軍沿大道經過和碩向開都河前進,向庫爾勒正麵進攻;另外,早在3天前他已派餘虎恩和黃萬鵬率一支奇兵,取道烏沙(什)塔拉,沿博斯滕湖南岸向西潛行,包抄庫爾勒之背,出其不意,攻其無備,準備一舉殲滅踞守庫爾勒的白彥虎匪軍。 開都河發源於天山南麓,由南向東流經庫爾勒、喀喇沙爾,注入博斯騰湖。白彥虎逃到庫爾勒後不久,聽到清軍已經追來,趕緊又向西逃走。渡過開都河後,命其部隊掘開河堤,企圖利用洪水阻擋清軍前進。頃刻,洪水漫流百餘裏,淹沒了庫爾勒和喀喇沙爾兩城和附近的村落、房舍、人畜、莊稼。當地的維族同胞紛紛逃往山中,來不及逃走的老弱婦孺,被淹死無數。

劉錦棠軍隊在向開都河進軍途中,遇到一片汪洋大水,水深處可滅頂,淺處也淹及馬背,阻擋了去路。大軍隻得繞道而行,通過120裏堿地,才達到開都河東岸。士兵們趕緊架設浮橋,修築車道,將上流堵塞,繼續前進。九月初一日進入喀喇沙爾,隻剩一座空城。城中水深數尺,城內外官舍民房都被白彥虎軍燒毀了,老百姓都跑光了。還有幾百名蒙族和維族同胞,躲藏在附近山中,聽到清軍收複喀喇沙爾,都紛紛回來,他們幫助清軍找到水淺可渡的地方,大軍輕騎減裝,渡過了開都河。初三日,進抵哈爾哈阿滿溝時,正遇到一小股敵騎往西逃走,追捕到二人,據供白彥虎和各城胖色提已脅裹維族同胞逃往庫車,當天餘虎恩和黃萬鵬的奇兵也從小路趕到,與大軍會合後,一同進入庫爾勒,也隻剩一座空城。

兩支部隊一連趕了幾天路,疲勞已級,加上軍糧已吃光了,大部分糧食在渡河時都留在東岸,人馬又困乏,又饑餓。原以為進了庫爾勒,可以籌劃到糧食,不想城內闃無人煙。劉錦棠急命部隊四處尋找糧食。城中還有少數百姓沒有逃走,他們知道清軍缺糧後,熱心主動地來幫助找糧,西北氣候幹燥,當地人民習慣將糧食藏在地窖中,由於維族同胞的引導,士兵們掘到了藏糧數十萬斤,解救了燃眉之急。

3天後,後路糧食源源運到。派出的偵察兵回來報告,敵人正在策達雅爾和洋薩爾,強迫當地維族同胞西行。劉錦棠當即挑選了精壯騎兵2500名,乘夜疾進,搭救維族難胞,不讓敵人有喘息的機會,第二天抵達策達雅爾,得悉敵人已由洋薩爾脅裹大批維民往西逃走。劉錦棠命部隊趕緊追去,傍晚時分,到達布告爾,遇上了千餘敵騎,部將黃萬鵬、譚拔萃率軍奔入敵陣,敵人稍一接戰,立即逃走,被殲百餘人。黃萬鵬、譚拔萃二軍一路且戰且追,一直追到第二日天明。晨曦微露,遠遠望見前麵黑壓壓一片,似有數萬敵騎,正在向西緩緩移動。用望遠鏡觀察,武裝匪徒隻有千餘人,其餘都是扶老攜幼、趕著車牽著牛的維族難胞。劉錦棠下令部隊急追上去,隻許追殺武裝叛匪,對維族難胞要悉心保護,不許傷害。敵軍看官軍緊追不舍,就停下來準備抵擋一陣,官軍氣勢正盛,人人勇猛向前衝殺,正如一堵銅牆鐵壁,向敵人陣前壓去,敵人抵擋不住,心驚膽喪,丟棄了脅裹的維胞,紛紛向庫車方向逃走。

劉錦棠命軍隊暫停前進,先安撫難民,分給他們衣物糧食,命部將陶生林護送他們回家鄉安居,難胞無不歡天喜地。劉錦棠部隊繼續追擊敵人,一路上又解救了幾萬名維族和蒙族難胞。 當清軍追到距庫車數十裏處時,敵軍數千名擺開了陣勢,準備接戰。劉錦棠下令分兵五路:黃萬鵬、崔偉軍由右進攻;章洪勝、方友升由左進攻;譚拔萃、張俊率步兵為左右接應;羅長祜軍居中路;劉錦棠率後軍坐鎮。兩軍對陣很久,還沒有決出勝負。劉錦棠指揮後軍突然衝向前陣,五路軍一齊壓過去,敵軍猝不及防,首領馬由布當即被殺死,敵軍看到主帥被殺,喪失了鬥誌,紛紛潰逃。清軍連夜追趕40裏,殲滅敵軍千餘人,於第二天(九月十二日)收複庫車城。由庫爾勒追敵到庫車,行程900裏,隻用了6天,救出難胞10餘萬人。

劉錦棠一麵向左宗棠報捷,一麵命部隊馬不停蹄,立即向拜城前進,直指阿克蘇重鎮。左宗棠得到勝利喜訊後,複信給劉錦棠,要他辦好善後工作,在各收複城市設局放賑,督促勸教百姓耕種和放牧。隨後要修理道路,添造船隻,修設驛站,以便利軍民、客商來往。 九月十四日,劉錦棠部隊進抵和色爾,距拜城已不遠。據守拜城的是維族領袖阿古奈木厘,當白彥虎率殘部來到拜城前時,他又施慣伎,要強迫維族同胞和他一起西逃。阿克奈木厘拒絕隨他逃亡,白彥虎就將阿克奈木厘殺死,城內維族官民十分忿怒,立將城門緊閉;抗拒白彥虎進城。白彥虎看看攻不下城,官軍又從後追來,就急忙將城外村莊搶掠一空,放火焚燒而逃。 清軍進抵拜城時,維族同胞大開城門出迎,人人歡欣鼓舞。劉錦棠聽說白彥虎已脅裹了部分難民西逃,就留下方友升軍鎮守拜城,親自領兵連夜急追,務必要將難民救回。那時正值深秋,南疆大陸氣候,一到夜幕降臨,氣溫驟降,朔風怒號,草原和沼澤地霜凝冰結。劉錦棠率部隊乘夜踏冰急追,寒風中人馬凍皸,猛追了80多裏路,天明後追到木紮提河前的銅廠,正遇上白彥虎叛軍驅趕一大群難民渡河。清軍麾師猛進,殲滅敵軍無數,白彥虎率殘部匆匆渡河逃走。清軍救回了2萬多名維族難胞,劉錦棠派士兵護送他們回到拜城。 白彥虎殘部在紮提河前大敗,渡河後急急忙忙向西逃竄。劉錦棠卻不容他喘息,大軍也陸續渡河,在後窮追。白彥虎到達銅廠後,還想繼續西逃,安集延派往各城的胖色提卻還執意要一戰,於是雙方擺開陣勢,白彥虎在左,安酋在右,清軍夏辛酋、張宗本在右,黃萬鵬、畢大才在左,劉錦棠率親軍各方策應。敵人欲決死戰,槍炮密集,但是擋不過清軍的勇猛衝擊,夏辛酋首先衝入敵陣,將安酋要路打什斬首,敵人大亂,白彥虎看到左路已敗,無心戀戰,急忙率死黨逃走,黃萬鵬率軍緊追,又殲滅敵人千餘名,生擒百餘人。一連追了三天三夜,度過140裏戈壁,十七日,追到阿克蘇城下。城中維軍首領已被白彥虎脅裹西逃,城上槍矛林立,彩旗招展,城中十餘萬維族同胞大開城門,歡迎劉錦棠軍隊入城。

白彥虎是中華民族的叛徒,他與外敵勾結,殘害漢、回、維、蒙各族同胞,罪行累累。清政府決意要捉拿歸案。可是白彥虎十分狡滑,他從陝西一路逃竄,先逃到甘肅金積堡,而後西寧、肅州,而後烏魯木齊,投入安集延懷抱。烏城破,又逃入南疆,清軍始終未能將他捉住。左宗棠在進軍南疆前曾預測:安集延敵人將會堅守所侵占的城池,不會輕易流竄;白彥虎的一慣作法,他不會死守一城一池,隻會繼續流竄。流竄的路可能有三條:一條是沿庫車、阿克蘇、烏什一線,這也是官軍必由之路。一條是往東南羅布泊,通過敦煌,竄入青海西藏,這條路地僻人稀,官軍防守嚴密,不易通過。第三條路是越過天山,繞過伊犁邊界,竄入昌吉和瑪納斯,這一帶地勢平衍,歧路又多,較難扼守。因此特別吩咐北路金順、英翰、金運昌各軍嚴加防守。白彥虎見北路有備,因此隻得沿著左宗棠算定的路線,由吐魯番逃往庫車,由庫車逃到阿克蘇。阿克蘇失守,白彥虎又逃到阿城以西的烏什。安集延匪軍則一直敗退到西南邊陲的葉爾羌。

劉錦棠決定暫時將安集延匪擱置一下,集中全力追擊白彥虎殘敵。他分兵兩路,向西直趨烏什。九月十九日,到達胡瑪納克河邊,遠遠望見河西岸白彥虎殘部正在撤退,那時河水已結冰,清軍立即踏冰渡河,向敵軍猛烈衝擊,當即擊斃白彥虎部將馬有才等16人,殘敵驚駭奔逃,清軍緊追不舍。二十三日追到烏什城東,劉錦棠派出一支奇兵,抄襲敵人後路,又殲滅敵軍百餘人。白彥虎見大勢已去,他卻早已準備好了一條後路,派遣黨羽馬壯攜帶金銀珠寶,前往俄羅斯結交,自己則經由布魯特邊境逃往喀什噶爾。清軍追了90裏,第二天到達阿他什伯,已到戈壁邊沿,遠望前麵一片荒漠,於是返軍收複烏什城。南疆東四城:喀喇沙爾、庫車、阿克蘇、烏什,都為清軍收複了。從此官軍可以就地采糧,免去了大量長途轉運工作,兵肥馬壯,軍威大振。 劉錦棠將收複東四城的喜訊向左宗棠報捷,左宗棠十分欣喜,命劉錦棠作好善後工作,尤其要妥善安撫難民,對於敗逃之敵,決不可放鬆。西征軍的下一個目標,也是最後的一個目標,就是收複西四城,解放全南疆了。

當官軍南下時,和闐地方領袖伯克呢牙斯準備起義響應,他率領地方部隊去攻打葉爾羌,葉爾羌的大通哈抵擋不住,派人向退守喀什噶爾的伯克胡裏報告,伯克胡裏命阿裏達什留守喀什噶爾,自己率領5000騎兵來援葉爾羌,大敗呢牙斯,攻占了和闐。那時張曜軍已經由喀喇沙爾進駐庫車,呢牙斯逃到張曜軍中投降。伯克胡裏得意洋洋,立即向主子英、俄帝國主義報捷,自己也準備從英吉沙爾返回喀什噶爾。

這時白彥虎率殘部也已竄抵喀什噶爾,但阿裏達什麼沒有得到伯克胡裏的命令,拒不接納。兩股殘匪正在相持,清軍又從東逐步逼近,原來投降安集延的清將何步雲和英韶看看風頭不對,就乘機在所據守的喀什噶爾漢城反正。伯克胡裏正在英吉沙爾,準備回喀什噶爾,聽到庫車失守,清將何步雲又反正,就下令將英吉沙爾所有漢人,不論男女老幼,一律殺死;他深知白彥虎是死心塌地的中國叛徒,還可以利用他,命令阿裏達什接納他,自己也兼程趕回喀城。

何步雲守住了一座孤單的喀城,擋不住阿裏達什、伯克胡裏和白彥虎三方部隊的進攻,先後派遣漢民和維民潛出喀城,向湘軍告急。劉錦棠正在阿克蘇集結軍隊,原計劃先攻取葉爾羌,然後再大軍西指,收複敵軍的最後據點喀什噶爾。聽到喀城兵民反正的消息,認為機不可失,立即改變計劃,決定先攻喀城。他令提督餘虎恩,總兵桂錫楨率馬步2000餘人,由阿克蘇取道巴爾楚克、瑪納巴什,從東麵進攻喀城;提督黃萬鵬、總兵張俊率馬步2000餘人,由烏什取道布魯特邊界,由北麵繞攻。自己屯兵巴爾楚和瑪納烏什、扼守和闐至葉爾羌要衝,以為聲援。

攻取喀什噶爾是西征軍最後一次重大的戰役,左宗棠將當時的軍事形勢奏陳朝廷,其中有一段概括、生動的描述:

“自肅州、嘉峪關以抵吐魯番,自托克遜以抵庫車,皆防守之軍。自庫車至阿克蘇、巴爾楚克,為且防且戰之軍。自巴爾楚克、瑪納巴什以抵喀什噶爾、英吉沙爾,則為主戰之軍。常山率然勢成,首尾相應,數千裏一氣卷舒,將士心目中皆有全局洞貫之象。”

他充滿了信心,在西征軍周密布置之下,殘敵已成甕中之鱉。

十一月十三日,黃萬鵬軍抵達喀城北麻古木,餘虎恩軍抵城東牌素特,相距60裏。伯克胡裏守城東北,白彥虎守城東,他們還想抗拒一番。被他們脅裹而來的維族百姓聽到大軍已到城下,紛紛逃出城外,伯克胡裏和白彥虎下令,對潰逃者格殺勿論,但是人心已散,潰逃的人太多,雖然濫殺了不少人,但還是製止不住。伯、白二酋眼看大勢已去,保住自己性命要緊,於是各打各的算盤,決定先逃一步。白彥虎向西北逃,伯克和餘小虎帶著財物、輜重向正西逃,留下一批死黨守城,以牽製清軍。

當天夜裏,餘虎恩率領肅元亨、戴宏勝二將由城東大道攻進,城中守敵已無心戀戰,放火燒城,頃刻熊熊烈火,光如白晝。餘虎恩步兵來到城下,與敵騎大戰,將首領王元林刺殺墜馬,敵人群龍無首,慌忙退卻,清軍騎兵合勢圍攻,將敵軍全部殲滅。城西北數千敵騎趕來援救,正遇黃萬鵬軍從北麵趕到,喀城的何步雲也出擊助勢,官軍士氣大盛。城內敵人打開西門,狂奔而出,與城外敵人合流,向西逃竄。喀什噶爾遂為清軍克複。

喀城是西陲重鎮,平日邊境商貿往來興盛,還住有英國、印度、阿拉伯各國僑民。南疆各族人民和外國僑民都沒有料到清軍來得這麼快,攻勢這麼神速。有些人還繪聲繪色,說西征軍會飛,是從天上飛過來的。劉錦棠因此得了個“飛將軍”的雅號。

第二天天明,清軍除留下張俊軍守城外,其餘分兵二路,窮追殘敵,務必要將伯克胡裏和白彥虎兩首犯拿獲歸案。餘虎恩率軍出正西,追拿伯克胡裏,黃萬鵬軍向西北追捉白彥虎。餘虎恩軍追了一天一夜,已追及伯克胡裏的隊伍,他派一支兵繞到伯克隊伍後麵要截,自己率隊從後追躡,擊斃敵1500餘人。都司餘福章生擒敵將餘小虎,還擒獲其眷屬400餘口,隻可惜伯克胡裏已於早一日逃入俄境。黃萬鵬軍追到岌岌槽,與白彥虎後隊相遇,進行了一場遭遇戰,生擒敵酋馬元,將後隊叛匪全部殲滅。第二天又窮追到恰哈瑪納,已靠近中俄邊境,俄屬布魯特人阻遏清軍前進,白彥虎乘機渡過納林河,投入了俄國人的懷抱。

官軍克複喀城後,劉錦棠料到其餘各城敵軍已群龍無首,內部分化,喪失鬥誌,應趁其不備迅速襲擊,於是不等張曜部隊來到,立即率軍從瑪納巴什直搗葉爾羌和英吉沙爾。敵兵聞訊領袖伯克胡裏已敗走俄羅斯,都紛紛棄城逃散。葉、英二城相繼克複。劉錦棠又派遣董福祥部於二十九日收複和闐。新疆南八城全部收複。

淪陷13年之久、麵積達160萬平方公裏的新疆,除了西北部伊犁地區外,已全部回歸祖國的懷抱了。當時輿論認為,這樣大的戰績,“乃周秦漢唐所未有”。這樣大的戰役,從光緒二年六月初一到九月二十一日,收複新疆北路,不到4個月;從光緒三年三月初一日到十三日,收複南疆門戶吐魯番,還不到半個月;從七月十七日到十一月廿九日,收複新疆南路,也隻用4個半月。在中國幾千年的曆史上,從敵人手中收複這麼大一塊淪喪10餘年的沃土,用兵又如此神速,實在是前所未有。

左宗棠對這次戰役也十分滿意,他給孝勳、孝同的信說:“南疆底定,以事功論,原周秦漢唐所創見。蓋此次師行順迅,掃蕩周數萬千裏,克名城百數十計,為時則未滿兩載也。” 他認為決機製勝全在“緩進爭戰”的正確策略,還有是執行了正確的民族政策,因而受到各族人民的擁護,“賊以其暴,我以其仁;賊以其詐,我以其誠。不以多殺為功,而以妄殺為戒。故回部安而賊黨摧,中國服而外夷畏耳。”當然,收複新疆是正義的事業,是全國人心所向,得到漢、回、維、蒙全國各族人民的支持,這是迅速取得勝利的最基本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