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亮堂起來了,對此他一點不會感到驚奇,這些都是愛的附屬品。即便馨馨因照顧孩子沒有在店裏,張蕾的回來讓店裏重回以往的生機。考慮到張蕾行動不便,紅紅主動讓張蕾收賬,自己便與其他服務人員一起遞菜單、端菜、收拾清理。當客人看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姑娘收賬的時候,就都主動把單子遞到櫃台上來,順便領取張蕾帶著酒窩的甜蜜微笑。工作的時候,她總是紮起馬尾來,露出挺直的脖頸來,不會因為坐在輪椅裏而顯得臃腫。
而白詩一時無處插手,隻有隨時關注著食材的使用,隨時準備著聯係供貨商,或者到張叔那裏,拿一箱調料,或是幫著做一些眼前的活,那是白詩最痛苦的時候。
“胖子最近給你聯係沒有。”
“有的,他寫信來著,說挺好的,去了一個叫什麼的地方,外國名,沒記住。”“寫信?信呢!”
“我看了就扔了,他也沒寫幾句。哦,他說他很快就會回來。”
“都一年多了,老是很快,****的!沒出息!”
“張叔,真的不要急,他自在慣了。”
在聽到張叔的這句話時,他像觸電了一般,哆哆嗦嗦的,比痛斥自己還痛苦。他想到說出真相,但立馬又放棄了,他難以猜中結果,而另一個強大的精神支柱支撐著他——胖子會安好地回來的。
“安好”。他無數次地麵對著這個詞。他願意以自己的一切來換取張蕾、胖子及其他人的安好,可是沒有誰能成全他。可他又意識到“安好”的欺騙性,胖子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安好如初嗎?他會變,大家都會變。在他回來之前,一切會像日月星辰安好運轉嗎?沒有一切像日月星辰般永恒……張蕾的話,一遍又一遍戳痛他的耳膜:
失去一些,總會得到一些。
他不忍心推論:張蕾的歸來,是會因為胖子的逝去?
他一遍又一遍糾正另一個自己——已經偏離了方向,與自己背道而馳——他想費盡一切氣力來教訓自己一通,讓自己不要瞎想,就像不讓剛剛出手遊向遠方的木筏,遠離未知波濤的顛覆。
安好,另一麵卻是無助。
空暇像音律一樣,不知什麼時候會突然冒出來。他注視著櫃台前的張蕾,就像注視著未知遠處的胖子,像是她就是信使。人少的時候,他會坐在板凳上,大廳中的油畫一次又一次刺痛他的眼睛:那個背影不再是張蕾,而成了孤獨的胖子,他在朝著另一個方向,不肯回頭地走去。他第一次感到那幅畫是那麼的罪惡與黑暗。
“你在看什麼。”張蕾湊過來問。
“看畫,你畫的畫。”
“離開總能留下讓人懷念的東西。”
“是啊,人就是個賤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