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薇薇睡到很晚才起床。她惺忪地睜開栗色的大眼睛，屋子裏一個人也沒有，她仔細地打量著房間，橫貫整個屋子的大炕占據了全部房間的一半麵積，地上一張原木桌子，四個原木靠背椅子，最惹眼的是一盆高大茂盛的鳳尾竹，頂天立地的站在屋子中央，鬱鬱蔥蔥，阿娜多姿，散發著幽幽的芳香，似乎是一個在等待著薇薇醒來的洛神仙女。
三麵牆壁和高高的天花板潔白如雪，一張墨竹猶如活著的靈魂附在正麵牆壁的中央，稍一溜神，會誤認為是那盆鳳尾綠竹的映像。
薇薇記起了，爺爺的房中也有這麼一幅墨竹，是爺爺自己畫的，爺爺以擅長畫墨竹而蜚聲京城。
眼前的這一切都幹淨的一塵不染。薇薇覺得十分舒暢，自從馬卡連柯離開之後，這是她第一次在思緒中沒有摻雜煩惱。
薇薇想起了昨天晚上，燭光朦朧中她看見了一個巨大的佛龕，可是，在哪裏呢？薇薇一骨碌坐起來，四麵環視著，什麼也沒有，咦，奇怪了，明明看見的，好像還看的清清楚楚，菩薩的蓮花指就那樣指著自己，薇薇不禁縮了一下肩膀，她還記得自己當時的感覺，有些恐懼，毛孔瑟瑟的發冷。怎麼會沒有了呢？薇薇邊穿衣服邊嘟噥著：一定是那盆竹子，在燭光的投影中被誤認作佛龕了。她下意識地看著鳳尾竹，似曾相識的記憶在撞擊著眉心，竹子輕輕地搖晃了一下他的墨綠與淺綠相映成輝的葉片，“你好嗎？“薇薇似乎聽見了它的翠綠的聲音。這裏沒有一絲微風，也沒有一個人影，但是薇薇確信她的五官感覺是非常正常的。
“您好。“薇薇愉快地打著招呼，下床來到了竹子身邊，輕輕地撫弄著他的枝葉，“你真是一個神靈，沒有人不相信你是一個神靈，您是誰？我猜您是爺爺，對嗎？爺爺，您要保佑薇薇的孩子，它也是一個神靈。“薇薇虔誠地閉著眼睛，雙手合十默禱著。
奶奶去哪裏了？薇薇推開房門，廚房裏爐火正旺，飯菜的香氣彌漫在心平氣靜的等待之中，這裏和臥室一樣潔淨的讓人隻想歌唱。就連鍋裏的熱氣都是潔白透明的。爐灶裏隻見火不見柴，好像這緞子一樣的火苗正在當班值日，它以身作則，先把自己的個人衛生收拾的令人咋舌，就像水晶玻璃展櫃裏麵的一匹紅緞子造型。地中央放著一個圓圓矮矮的大水缸，薇薇一眼就認出這是畫缸，爺爺畫室裏有個一模一樣的，裏麵插著許多爺爺自己畫的墨竹。薇薇高興的趴著畫缸往裏看，薇薇看見了自己美麗的麵容，就像水中的月亮。
“姨奶的畫缸是這樣的，妙，瞄--“薇薇把兩個拇指按在桃粉色的臉腮上，張開手掌學著小貓的樣子，對著清清的一缸水瞄瞄的叫了兩聲。然後帶著嘻嘻的笑容徑直來到院子裏，看見了奶奶和姨奶。她們一邊說話一邊侍弄院子裏的植物，哇，好美呀，原來這裏不是庵廟，而是一個三間木屋的童話一般的農家小院。
院子不大，四周圍著稀疏的籬笆以表示範圍，同時又表示著這裏很友善，隨時歡迎來客。院子裏除了一條從院門到房門的筆直的兩人並行寬的一條通路之外，其他土地全都種著植物，綠色背景，五彩描繪，一幅天作的靜物，一陣陣花香幻化為一隻隻無形的蝴蝶，在靜物上做最後的點彩。兩位在給花草澆水的白發仙女宛若兩朵飄逸的白雲，悄悄地耳語著，帶著天仙才有的微笑。相鄰處有一排庵廟似的木質建築，但是，被籬笆隔開，似乎是封閉著的。
“奶奶姨奶早上好。“薇薇首先打招呼，聲音中充滿了愉悅。
“早上好。睡的好嗎？“奶奶慈愛地回應著。兩位老人一起放下手中的活兒，走出苗圃。
“嗯，睡得真香。真是世外桃源。這比世外桃源還神奇，原來陶淵明寫的不是夢。“薇薇站在院子中央，轉著360℃的圈，一邊轉一邊夢樣的讚歎著。
“餓了沒有？我去準備開飯。“姨奶邁著輕盈的步子走進廚房。
“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薇薇嘟著嘴巴嬌哂地說。
“等你是我們的榮幸。從今以後我們的任務就是等你了，你是自由的，時間屬於你。如果我能等你20年將是多大的福分呀，是不是？““奶奶，您一定能長命百歲。““好，好，長命百歲，100歲的老奶奶陪著我的乖孫女和重孫女，告訴奶奶，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薇薇摟著奶奶的脖子撒嬌，“都喜歡，想生雙胞胎，一男一女。““貪心。那就求上帝賜給我們龍鳳雙全。“奶奶愛憐地點了一下孫女的額頭，歡喜地說。“洗漱去吧，看看姨奶為你準備了什麼好吃的。“
姨奶的素食水平和她的屋舍文化一樣讓人肅然起敬，姨奶一直保持著出家人經典式的微笑，卻很少說話。薇薇發現姨奶的穿著僧俗參半，純白色的衣褲，像僧衣不是僧衣，寬鬆卻合體，高高的領口、寬大的袖口、衣襟四周以及肥大的褲腳鑲著細細的淡藍色緞子滾邊，一排指甲般大的精致細膩的玫瑰花型盤扣也是用閃著銀光的淡藍色絲鍛編製的。一頭銀白色的長發綰著低低的發髻，光亮的腦門上幾乎沒有一絲皺紋，寬寬的額頭尖尖的下巴，潔白的皮膚精致的五官，薇薇吃驚地大睜著眼睛盯視著姨奶，竟然忘記了禮貌和忌諱。
“姨奶太美了，就像維納斯女神雕像。“
“也許你的姨奶就是落難的維納斯隱居在這裏呢。“奶奶說。
“有道理，一定就是這樣，我相信。“薇薇快樂地大聲說。“可是，我原以為這裏是庵廟，難道不是嗎？“
姨奶黯然神傷，她細聲細氣地說：“改朝換代了，來了一些年輕人，把那些佛像都推倒，堆放在旁邊的庵廟裏，大門被打上了封條，說是封建迷信。我被要求還俗了，住在這個院子裏，不許念誦佛經。“
“這裏也改朝換代？也有運動嗎？“薇薇擔心地問。
“不，隻有那麼幾天，推倒了佛像之後就沒有人再來過，這裏很安全也很平靜，除了我之外，不遠處還住著幾戶人家，好像也是逃難的。“姨奶說。
氣氛有些沉重。
“薇薇要在這裏保胎直到生下孩子。我們來的匆忙，隨身衣服都沒有帶全，這裏距離鎮上並不是很遠，等過幾天我和姨奶去采購一些日用品。不管怎麼說，我們都要過上一段艱苦的日子，習慣之後就會好的。“奶奶說。
薇薇並不覺得艱苦。“奶奶，生完孩子我也不想回去了，我喜歡這裏，我要永遠待在這個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