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維納斯說要和兩個爸爸談一件重要的事情。她一手拉著一個爸爸,繞著圓形廣場的噴泉跑啊跑啊,跑得一身大汗,然後歡蹦亂跳地衝進水柱中,兩隻手緊緊地拉著兩個爸爸,三個人在水中“啊啊”地大叫著,淋了個透濕。
維納斯披散開黑藍色的長發,清清的泉水從頭頂流下,長發隨著水流飄蕩著,像一則天河裏的神話傳說。她一邊轉著圈甩著頭發上的水珠一邊對兩個爸爸說:“這是我最後一次像小孩子一樣胡鬧了。”“為什麼?”兩個爸爸一起問。
“再過三天我就9歲了。9是最大的數字,我也是大人了。我有個想法,從生日party開始,我就直呼你們的名字,和媽媽外婆一樣,叫你們白楊、一諾。想問為什麼嗎?”她狡黠地歪著美麗的小腦袋問。黑藍色的頭發瀑布一樣地灑向一邊。
“為什麼?”白楊跟了一句。
“因為你們都有家。你們的妻子都會問為什麼?”維納斯緊抿著翹翹的嘴巴和下巴,嚴肅地說。一點也沒有玩笑的意思。看得出來這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決定,一個剛9歲的孩子竟然把問題想到了這樣的深度,真得相信她不是小孩子了。
一諾沒說什麼,他本來就被認做朋友,維納斯一直回避著稱呼跟他說話,直呼其名比什麼都不叫要好多了。
白楊也沒有覺得有什麼失落,當親生父親來到身邊時,自己仍然被稱呼為爸爸也的確有幾分不那麼自然,好像自己強占了別人的財寶,此非君子之舉,可是又不能主動糾正。這樣挺好,在國外,叫父母的名字反被認為是親昵的行為,不像中國,小題大作地被拉到道德倫理上麵去做批評文章。
維納斯的話卻實實在在的推開了和兩個爸爸的距離,是的,他們的身後各自有一個叫妻子的女人,受著法律的保護。
尷尬轄持著兩個優秀的男人,這是法律問題也是道德問題,在這兩個問題上他們都很規矩,可是又都邁出了邊界,這就是法律和道德自身的問題了。維納斯可不想那麼多,她任性地在水花裏轉著圈地喊著:“白楊——一諾——白楊——一諾——”。
“爸爸,爸爸……”白玫瑰蹣蹣跚跚地邊跑邊喊,剛到噴泉邊就在一諾的身邊滑倒了。一諾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白玫瑰,自己趔趄了一下,一個舞蹈般的旋步把孩子抱在了懷裏,防止了一個摔倒的意外。白楊也迅疾地趕到了跟前。
隨之趕來的簡愛看見了這一幕,誇了一句“好身手”。她優雅地看著一諾,微微地笑著說:“您好,一諾先生。”說著就以很貴族的姿勢把自己的手背伸了過去。
一諾有些發慌,急忙把孩子交給白楊,拉起簡愛的手輕吻了一下,然後向簡愛深鞠了一躬,說:“您好,簡愛女士。請原諒我的冒昧造訪,尤其原諒我沒有及時進去向您問好就在這裏玩上了。請您原諒。”
“哪裏,在維納斯這裏從來就沒有規矩,瞧她把你們弄得渾身透濕,真是個任性的孩子。走吧,進去洗洗澡換件衣服,馬婭都為你們準備好了。”簡愛愉快地說。
城堡的富麗堂皇一諾極盡想象力的幻想過,進去後還是驚訝的瞠目結舌,連呼“始料不及,始料不及。”簡愛對他們說:“城堡裏有你們的女兒,自然就有屬於你們的房間和財產,已經按照馬婭的設計裝修好了,管家帶著你們到各自的房間看一看,若有不滿意地地方盡管提出修改意見。馬婭來電話說有一個重要的活動要參加,晚一些回來和我們一起吃飯,你們洗過澡換好衣服後我們可以先吃一些餐前甜食,好嗎?我在餐廳等你們。”
簡愛來到了餐廳。維納斯和白玫瑰早就在那裏吃起來了,她們倆穿著一個樣式的純白色蕾絲花邊公主裙,像兩朵盛開的白色玫瑰花。烘托的餐廳像童話世界。
“白楊和一諾呢?”維納斯一邊吃巧克力蛋糕一邊問。
“為什麼這樣稱呼?”簡愛慈愛地反問。
“直呼其名表示我們是好朋友,這樣不好嗎?”維納斯並不認真地回答。
“白楊是爸爸,一諾是誰?”小精靈一樣的玫瑰口齒清晰地問。
“就是把你抱住沒讓你摔倒的那位叔叔。”維納斯說。
“哦,我喜歡一諾。”玫瑰一本正經地回答。
簡愛聽著覺得好笑,於是就笑了。維納斯說:“外婆,您不喜歡我這樣稱呼他們嗎?”“不,這樣很好。”簡愛肯定地回答。她總是給予維納斯清楚的答案,這也是維納斯性情率真的原因,她對於自己的教育和培養是滿意的,簡愛認為,隻有這樣才能抓住幸福。
白楊和一諾的住處在兩個相對獨立的小城堡之中,各有十幾個房間成群的傭人。起居室的衣櫥裏掛滿了各式服裝,其他生活用品也是應有盡有,兩個男人被馬婭的細心和周到感動的不能自製,尤其令人敬佩的是,每個人的臥室裏都懸掛著一張自己女兒的大幅照片,這就是馬婭。
一諾首先下樓來到餐廳,他穿著一件紅色的短袖體恤白色的休閑褲,剛剛洗過還沒有吹幹的黑藍色的頭發向後梳理著,長長的脖頸托著容光煥發的青年男人的俊俏的麵孔,往維納斯身邊一坐,誰都不會懷疑他們是真正的父女。
白楊遲遲沒有下來,維納斯眼睛盯著通往餐廳的走廊,撅起嘴巴不再高興。又等了一會兒,她放下刀叉,說了一句“我找他去”,就嘟著嘴巴出去了。
維納斯踮著腳尖,悄悄地來到白楊的小城堡,看見一個開著的房門,她輕輕地溜了進去。
白楊正坐在窗前的沙發上抽煙發愣,維納斯從後麵抱住了白楊的脖子,然後轉身坐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白楊急忙掐滅煙頭,連說:“對不起,我早該下樓了,外婆等急了,是吧?”說著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哎,別急呀,我來了你就急著走,這麼不友好。”維納斯拉著他重新坐下。“沒人著急,是我著急。媽媽還沒有回來,你又不喜歡吃甜食,急著下去做什麼?還不如我們在這裏多坐一會兒。”
“有道理,那就坐一會兒。”白楊說著又坐下了。
“接著抽煙吧。”維納斯把煙遞過去說。
“不啦,也是抽著玩的。”
“我聽人家說,男人有愁事才要抽煙的,您也有愁事了嗎?”維納斯懂事地問。
“不見得吧,我就沒有愁事。我很幸福。”白楊說。
“這是你的房間?你喜歡嗎?”維納斯問。
“喜歡。”
“不喜歡。”
“誰不喜歡?你還是我?”
“都不喜歡。”
“為什麼?”
“你喜歡和媽媽住在一個房間。”維納斯孩子氣十足地說。
“是的。”白楊老老實實地回答。
“可是媽媽喜歡誰?您還是他?”維納斯有些沮喪地問。
“不知道。”
“我知道。媽媽誰都喜歡。所以她不能選擇。”
白楊靜靜地聽著,他顯得有些發呆。過去現在未來全都滯住了,像卡住了的錄像帶,成了畫片。他看著這些扭曲了身形的人影,被擰成了麻花狀,似乎剛好在要進去的那一瞬間被停了下來,夾成了扁形。要進到哪裏?那麵空白處是哪裏?視錯覺?誰的障眼法?隻一秒鍾就消失了,無影無蹤,再看見時就不再相識,失去了記憶,這真是一樁非常奇怪的事情,自從住進城堡之後,這種被卡帶的影像常常發生,發生時自己的身體會跟著疼痛,就像真的被空白夾住了似的,所有的骨頭都在收縮,變扁,眼看著成了一張剪紙,隨意怎麼折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