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托托忍不住輕聲笑起來。他說希來我也是很無知的,那麼就請你告訴我,怎樣才能從你的‘知了’聲中聽出那些豐富的內容和感情呢?”
那隻蟬說隻要你用心去聽就一定能聽得出來。我們的歌聲中飽含了對大自然的深情,飽含了對綠樹、鮮花、小草,對太陽、藍天、大地,對白雲、微風、細雨的讚頌,飽含了對寶貴生命的無限眷戀,也飽含對美好愛情的真切向往。”他這一番酸溜溜的表白,差點又讓托托笑出聲來。可是當看到他臉上那副莊嚴而凝重的表情時,托托又笑不出來了。托托靜下心來,仔細地傾聽,這才聽出在這片樹林之中,好像有無數隻蟬在縱情歌唱。他們的歌聲雖然有些單調乏味,但卻都是在用心歌唱,用他們的生命歌唱。不知不覺間,托托竟然被他們的歌聲打動了。
托托問那隻蟬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隻蟬說我叫‘歌手’。”
托托真誠地說對不起,‘歌手’,剛才我不應該嘲笑你。我真的從你們的歌聲中聽到了許多許多。我想,你們能唱出如此深情的歌聲,一定是因為你們曾經經曆過許多事情,所以對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格外珍惜的緣故。”
“歌手”看了看托托,然後點點頭,他說:“我看得出,你雖然貌不驚人,卻一定是一隻非同凡響的螞蟻。你說得沒錯,我們的確經曆過許多事情。我們蟬這一生,能作為歌手,在金色的陽光下自由歌唱的時間隻有短短一個月。而為了換得這一個月的陽光和自由,我們需要在黑暗、陰冷的地下熬過漫長的兩年、三年,四年、五年,甚至更長的時間。”
托托感到十分震驚。他想打開電腦查找有關蟬的資料,但資料庫的門又打不開了。他本可以再努力試試打開資料庫,但他沒有那麼做,因為如果剛才那些話不是聽“歌手”親口說出來,而是記載在那些資料上的,就算托托能查到,也會令他感到難以置信。
“歌手”接著說你也許很難相信,但我所說的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沒有半點虛構和誇張。在北美,我們有一種叫做‘十七年蟬’的遠房表親,他們的幼蟲要在黑暗的地下度過整整17個年頭,才能來到這個光明的世界上盡情歌唱。”
托托說我相信你的話。隻是我不明白,你們的個。頭並不大,怎麼會唱出如此高亢而響亮的歌聲呢?”
“歌手”說這是因為在我們的翅膀後麵的空腔裏,生長著一對像鐃鈸一樣的‘樂器’。我們的體內神經能輸出一種生物電流,不斷刺激體腔內的肌肉,使這種鳴肌以每秒鍾伸縮一萬次的頻率進行振動,來發出聲音。隨著鳴肌伸縮的快慢與大小的不同,我們歌聲的高低長短也就會發生變化。另外,因為我們把腹部維持生機的器官都壓縮在一個極小的角落裏,使腹部變得像小提琴的琴箱一樣中空,可以引起共鳴,使我們的歌聲顯得格外嘹亮,常常可以傳送到一千米之外的地方。”
說完了,“歌手”再次開始放開歌喉。托托正想再問他一些有關蟬的地下生活情況,忽然從不遠處無聲無息地飛來了一隻蟬,落在“歌手”身邊。聽著“歌手”那深情的歌唱,她仿佛已經陶醉了。這顯然是一隻不會唱歌,卻被“歌手”的歌聲深深吸引住了的雌蟬。托托決定不再打擾“歌手”他們,他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尋找蟬們在地下的生命之路。
太陽落山了,大地陷入一片黑暗與沉寂之中。
托托輕輕地飛落到地上,瞪大了兩眼,尋找蟬的幼蟲們生活的地穴。但他找了好半天,卻一無所獲。正在這時候,托托突然聽到一種低沉的鳴叫聲。這種鳴叫聲斷斷續續,而且既沒有韻律,也缺乏節奏,隻是一個調門,跟蟬的歌聲簡直無法相比。也許這是蟬的幼蟲在“練歌”?托托循著這叫聲走過去,很快在地麵上發現了一個洞口。本來這個洞口很隱蔽,很難被人發現的,但托托打開了自己的聲音追蹤係統,所以能迅速找到它。
托托站在洞口前,竟然有些猶豫起來。畢竟,他隻進人過伊琪女王的地下蟻國,對泥土下麵的一切,他既感到好奇,又滿懷一種莫名的恐懼。托托也會害怕嗎?這不奇怪。托托不是一隻普通的機器螞蟻,他是一隻有心靈有感情的機器螞蟻。凡是有心靈有感情的,不管他是誰,也不管他是什麼,他總會有感到害怕的時候。感到害怕並不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情,它就跟你感到很餓或者很困一樣,是一種很自然的現象。餓的時候你可以吃飯,困了你口丨以睡覺,那/麼感到害怕時你該怎麼辦呢?
托托在洞口轉了半天,最後就朝裏麵喊了起來:“喂,是誰在裏麵哪?”
鳴叫聲一下子停住了。隨即有一陣慌亂的響動傳出來,可是,沒有人答話。過了一會兒,托托才明白自己其實是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你感到害怕,難道別人就不怕了嗎?其實別人也怕。也許正因為害怕,所以有許多人都搬到了地下去生活。既然大家都怕,那又有什麼好怕的呢?這麼一想,托托就邁步走進了地洞。
地洞被挖掘得很寬敞,看來這位練歌的洞主個頭一定不小。托托調節好了自己的夜視係統,很快就適應了洞裏麵的黑暗。托托順著地洞一直向前走,走了一段路,麵前出現了一個二叉路口。托托遲疑了一下,就順著右邊這條道走下來。但這條路是死胡同。托托退回來,又順著左邊走,結果競然也是死路。托托心想,這真是邪門了,如果這兩條路都是死路,那個在洞裏練歌的家夥躲到哪去了呢?難道這洞裏還有第三條路嗎?托托仔細一想,真的,這洞裏真的有第三條路呢,就是托托進洞時的來路呀!
托托轉回身,順著進洞時的原路追出去,果然在臨近洞口的地方把那“洞主”給追上了。原來,在托托走到三叉路口的時候,他就躲在左邊的路口處。聽見托托的腳步聲朝右邊走了,他趕緊順著托托的來路向洞外逃,但最後還是被托托追上了。
托托在他身後大聲地喊喂,你跑什麼呀!”
這位個大膽小的“洞主”回頭一看,見是一隻瘦小的螞蟻,這才把心放下。托托仔細地打量他。隻見他身長有四厘米多,身披暗褐色的盔甲,腦袋很尖,脖子卻非常粗壯。尤其駭人的是他的一對前足又粗又大,上麵還長著一排大釘齒,一看就知道是專門用來挖洞的。
“洞主”見托托個頭矮小,又沒有惡意,膽子一下子壯了起來。他板著麵孔問你是誰?闖進我的洞裏想幹什麼?”
托托說我是螞蟻托托。我正在尋找蟬的幼蟲,聽說他們都是生活在地上的。”
那“洞主”的小眼珠轉了轉:“你找他們做什麼?你跟他們有仇?”
托托笑起來,說你怎麼會這麼想?”
“洞主”說:“根據我的經驗,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地麵上的動物很少有誰願意到地下來。”
托托點點頭你的話沒錯,我雖然不是來尋仇的,但我的確有十分充足的理由。”他問“洞主能告訴我,你是誰嗎?”
“洞主”吞吞吐吐地說反正,反正我不是你要找的蟬的幼蟲。”
托托說這一點我早就看出來了。其實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你是誰。你是一隻螻蛄,俗名又叫拉拉蛄、地拉蛄,或者土狗子。我沒有猜錯吧?”
“洞主”很驚奇:“你猜得沒錯。
我的名字叫‘攔不住’。”
“攔不住”大概一個人在地下呆得有些寂寞了,所以對托托這位不速之客表現得很熱情,非常痛快地答應為托托做掘進表演。隻見他先用前足把土弄鬆,然後再依靠中足和後足的推動力,把尖尖的腦袋使勁往土裏鑽,同時堅硬寬大的胸部就把挖鬆的土向四周圍擠壓。就這樣不停地挖呀,鑽呀,壓呀,他眼前的隧道就不斷地向前延伸。
托托不禁讚歎道:“想不到你們螻蛄的挖掘本領這麼大。”
“攔不住”晃晃尖尖的腦袋這不算什麼。我們螻蛄中的挖掘能手一夜之間就可以挖出一條300至400厘米長的隧道。”
前而出現了一些植物的根部,隻見“攔不住”很快就把那些根須咬碎、切斷,然後大吃大嚼起來。飽餐了一頓之後,“攔不住”的勁頭就更足了,正起勁地朝前挖著呢,突然從前麵的泥土中鑽出一條又細又長,像蛇一樣的蚯蚓。“攔不住”看見蚯蚓,嚇得一下子躲在托托的身後。托托既好笑,又有些不解,想不到一隻號稱“攔不住”的螻蛄竟會害怕一條無頭無尾,無手無腳,既無進攻利器,更無防衛鎧甲的蚯蚓。
“攔不住”眼看那條蚯蚓慢慢地又鑽進泥土中,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他看看托托,說我知道你一定會覺得奇怪,我怎麼會害怕一條蚯蚓。其實原來我也不怕,可是有一次,我在挖洞的時候遇到了一條蚯蚓。我舉起前足給了他一下子。哪知道他被砍成兩段之後,競然還在不停地扭動。而且過了一會,他就徹底恢複了元氣,扭動身子鑽進土裏去了。更可怕的是,剩下那半截尾巴竟然也沒有死,傷口愈合之後也大搖大擺地從我麵前走掉了。你本來以為自己殺死了一條蚯蚓,結果一刀下去,卻硬是殺出了兩條來,而且其中一條還是沒有腦袋的!啊,那種景象簡直就像做了一場噩夢,實在是太可怕了。”
托托笑起來,說其實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蚯蚓是一種環節動物,像他們這種低級生物,一般都有比較強的再生能力。”
這一回“攔不住”倒被托托嚇了一跳:“你說的都是什麼呀?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呢?”
“攔不住”又繼續向前挖了一陣,突然聽到有個聲音在喊:“這是誰又在到處亂挖!小心把自己和別人都給活埋了!”
“攔不住”停下來,托托趕緊湊上前去一看,原來“攔不住”無意間挖穿了一個垂直於地麵的“豎洞”的洞壁。那個豎洞洞底在他們下麵大約10厘米深的地方。這時候,那位豎洞的洞主怒氣衝衝從洞底爬上來。還沒等他開口,“攔不住”突然笑起來,說:“真是太巧了,托托,他正是你要找的婢的幼蟲!”
蟬的幼蟲看上去要比“攔不住”個頭小一些。聽說這隻螞蟻是專門來地下尋找他的,他不禁感到很奇怪。他問托托你是誰?你為什麼要找我?”
托托說我叫托托,是一隻螞蟻。你叫什麼名字?”“我叫‘盼望’。”這隻蟬的幼蟲說。
“我知道你這個名字的意義。你是在盼望能到陽光下自由飛翔縱情歌唱的那一天,對不對?”“盼望”很驚訝地看著托托你怎麼會知道的?”
托托仔細打量他,卻一點也看不出眼前這位“盼望”與“歌手”那樣的成年蟬有一點相似之處。托托心想,看來成長真是一個神奇無比的過程。它可以使醜陋的毛毛蟲變成美麗的蝴蝶,也能使生活在黑暗的地下的“盼望”變成陽光下的“歌手”。可惜,自己卻沒有經曆過這樣的成長過程。不過,托托轉念一想,其實自己也有著一種獨一無二的“成長”經曆。從一堆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毫無生機的材料,到一隻威震蟲國的超級螞蟻,這樣的“成長”過程隻怕要比從圓溜溜的蟻卵變成強健的螞蟻還要複雜有趣。
就在托托胡思亂想的功夫,“盼望”已經開始忙乎開啦。隻見他把剛才被“攔不住”弄塌下來的泥土先推到洞壁附近,把身上的一種特殊的粘液噴灑在泥土裏,使泥土變成泥漿,然後再用身體把用粘液調和的軟泥擠進洞壁上的T土罅隙裏,就這樣,他很快就把那些泥土處理幹淨了。可是對於“攔不住”在洞壁h弄出的那個大窟窿,他一時卻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托托這時候已經醒過神來,對“盼望”說其實我找你,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我隻是很好奇,想看看你們在地下的生活。”接著,他就把白天在地麵上與“歌手”相識的經過告訴了“盼望”。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盼望”並沒有露出多麼激動的表情,他的兩隻眼睛始終盯著洞壁上那個窟窿。
托托爬上去一看,那個莽撞的“攔不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悄溜掉了,大概是怕“盼望”怪他弄壞了豎洞吧。托托往裏走了幾步,發現來路已經被“攔不住”重新堵死了。
托托回到豎洞,告訴“盼望”說:“放心吧,那個窟窿已經被‘攔不住’堵死了,不會影響你的豎洞的安全。”
“盼望”卻說我從來不住在一個被別人弄壞了的洞裏。”
托托有些為難:“可是,你怎麼才能把那個窟窿補好呀?”
“盼望”堅定地說:“放心吧,我自有辦法。”他把目光收回來,看了看托托:“你來找我,是為了看看我們是怎麼生活的,現在你已經都看到了。”
托托說那好吧,我就不再打攪你了。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情想問問你。你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夠變成蟬,到地麵上去生活?”
“盼望”說:“還有一年吧。”他的口氣淡淡的,就好像他說的不是一年,而隻是一個星期,或者一天的時間。
“盼望”帶著托托沿著豎洞爬上來。“盼望”說天已經快亮了,今天外麵一定是個好天氣。”
托托問他:“你怎麼知道?平時你經常到地麵上去嗎?”“盼望”搖搖頭不。我們蟬的幼蟲天生有一種預知天氣的本能。”
“盼望”的豎洞頂部覆蓋著?層約二厘米厚的土,那是用來隱蔽和保暖的。托托爬出豎洞,原來,“盼望”的家就建在一棵老楊樹的下麵。這時候,太陽的光芒已經隱約可見了,陣陣清爽的晨風吹動老楊樹的枝葉沙沙輕響,美好的一天又要開始了。托托回頭看看,卻發現“盼望”早已經回到了他的豎洞裏,大概此時此刻他已經開始修補洞壁上的那個窟窿了。托托忽然明白,原來“盼望”的盼望不是說在嘴上的,而是裝在心裏的。正是因為有了那樣一份深藏在心底的渴望,他才能夠忍受在黑暗的地下度過這樣漫長的時光。
托托飛起來。隱隱地,他好像又聽見了從什麼地方傳來蟬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