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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安靜的聲音可能就是時間的流淌,或許隻有當那些過去的事和曾經的人再次出現時,才會提醒人們日子已經過去了很久。對於韋文秀來說,近六十年的人生似乎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時間表,而凱文和蘇岩夫都是這表上永不磨滅的刻度。當蘇岩夫再一次出現在韋文秀眼前時,她才意識到原來他已經走了快兩年了。

那一天的晌午時分,韋文秀正在廚房裏剁豬菜。刀刃與菜板接觸發出的有節奏的聲響淹沒了蘇岩夫進門的腳步聲。蘇岩夫放下行李,循著咚咚的切菜聲走進了廚房。他站在韋文秀的身後,輕輕地說了句“我來切吧”。韋文秀沒有反應。蘇岩夫又提高聲音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韋文秀這回聽清了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她手中的刀停住了,回頭看見了正對她微笑的蘇岩夫,足足愣了半分鍾。

“文秀,我回來了。”蘇岩夫說。

韋文秀的臉上布滿了驚訝的表情,她問道:“你怎麼回來了,這回又犯什麼錯誤了?”

蘇岩夫笑了笑,“這回沒有犯錯,是我自願回來的,而且這次我不準備走了,再也不走了。”

韋文秀聽得稀裏糊塗,一時間摸不著頭腦,也說不上話來。

“我回到城裏後,發現那已經不是我的城市了,或者說我覺得自己已經是六細村的人了。我天天晚上做夢都會夢到這裏,夢到這裏的大山,夢到八角林,夢到你和小阿貓。所以我想了很久,我必須回來。”

蘇岩夫朝韋文秀走進了一步,他緩緩地拉起韋文秀的手,“文秀,二十年了,我已經把小阿貓當成了自己的兒子,也把你當成了……文秀,我們成家吧。”

韋文秀聽的時候,眼淚不住地順著臉頰緩緩下落,這淚水在蘇岩夫胸口的衣襟上漫延開來,韋文秀被擁入了蘇岩夫的懷抱。這回她沒有掙脫。

第二天清晨,紅彤彤的曙光一點點地掀開了黑色的天幕,韋文秀家的門也緩緩地向外打開了。蘇岩夫走出家門,雙手交叉著在頭頂劃了個半圓,活動了一下筋骨。他站在院子裏,久久地望著前方,浸沒在朝陽中的沉香山像打了蠟一般,發出橘紅色的光。蘇岩夫舒坦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鳥兒不停地在樹梢上變化著位置,發出嘰嘰喳喳的鳴叫聲。

韋文秀也從門裏出來了,她手上端著一碗粥和兩個紅薯,遞到蘇岩夫麵前說:“蘇老師,吃早飯了。”

蘇岩夫蹲在門檻上,開始剝紅薯皮,小阿貓也拿著一個紅薯蹲到了他的旁邊。或許是因為身份變換的緣故,兩個人都自顧自地吃著紅薯,沒有說話。這麼些年,蘇岩夫對小阿貓恩重如山,小阿貓也把蘇岩夫當成了自己的親人,但是從老師到“父親”,小阿貓還是不能一下適應。

蘇岩夫打破了沉默,叫了一聲小阿貓,小阿貓“嗯”了一聲。

蘇岩夫咳嗽了兩聲說:“現在國家恢複高考了,政審也沒有那麼嚴格了,隻要分數上線,大多就能錄取了,我希望你去參加高考,試一試。”

小阿貓對蘇岩夫的這個建議很驚訝:“蘇老師,我行嗎?我沒有進過一天學校。”

蘇岩夫說:“這沒有關係,隻要你考分達到錄取分數線。去試一試吧,我也想檢驗一下我教你的水平。”

小阿貓說:“可是我已經三十一歲了。”

蘇岩夫繼續勸說到:“今年高考沒有年齡限製,明年就不一定了。”

小阿貓猶豫了一下說:“不,我不去。”

蘇岩夫停了一下,有些納悶地問:“為什麼?”

小阿貓搖了搖頭說:“蘇老師,我還是不敢。”

蘇岩夫和小阿貓的話都被韋文秀聽在耳裏,她看見小阿貓連番拒絕,便走到了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聽蘇老師的,去試一試,你不是當農民的命。你一定要去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