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果夫去世,蔣介石又是吊唁,又是贈挽額,又是聲撕力竭地褒獎,讓其死後倍享哀榮,曾在國民黨內引起反響,如今又盛情邀請陳立夫返台定居,可謂打一巴掌揉三揉,蔣介石等於“仁至義盡”都做到了。
蔣介石在政治上耍手腕可謂髙明到家了。
1966年3月,台灣又開場演出每六年一次的政治老戲——召開“國民大會”,選舉“總統
3月7日,國民黨召開“九屆三中全會”,蔣介石在會上說:黨盡一切可能提拔新進,中興以人才為第一。
他“懇切”期望國民黨中央另行考慮“總統”候選人的人選,讓他專心負責黨務和軍事,但了解蔣介石的人都知道,老蔣向來以退為進,“總統”非他莫屬。
3月21日,蔣介石設宴招待全體“國民代表”,即席講話中複稱:
“我本來希望國民黨同誌不要提名我為候選人,因為才德兼備,對國家對人民有貢獻的老同誌很多,但是,最後大家仍然推我,那感到很慌恐。我至今已經80歲,再過一任,還不能反攻,怎對得起國家?此次國民大會,乃是反攻前的最後一次會議,我們必須把握時局發展的樞紐,俾完成曆史的使命。此外,我本來希望民、青兩黨亦能提出總統、副總統候選人,可是他們客氣,一黨提名,未始不是一種缺憾。”
蔣介石的這番話,把自己“專心黨務和軍事”的掩蓋揭了。
“總統”已定,“副總統”是誰?
人們不言自明,非嚴家淦不可!
蔣介石早就為蔣經國水道渠成地繼位安排好了步驟:嚴家淦任“副總統”,是蔣經國接班的關鍵一步,嚴家淦沒有野心,沒有派係,沒有班底和黨羽,更不具備較強的政治才幹,正好做蔣經國理想的替身。
1969年3月,國民黨召開“十大”,蔣介石充分利用這次會議來鞏固兒子的地位。
在這次會議上,蔣介石繼續任“總裁”,而其他一些國民黨元老,都選進了“中央評議委員會”,引進了一批新的“中央委員”,這些大多是蔣經國的人馬,使蔣經國在“國民黨中央”有了自己的班底,其地位進一步得到鞏固。
70年代,台灣風雲突變,陰霧漫天。
1970年10月,加拿大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與台灣斷交;
1971年10月,第26屆聯大以壓倒多數通過決議,恢複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合國的一切合法權利,立即驅逐蔣介石集團;
1972年2月,美國總統尼克鬆訪華,與周恩來共同發表《上海公報》,提出中美關係正常化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的惟一合法政府;
同年9月,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訪華,中日兩國發表聯合聲明,實現了中日邦交正常化。
之後數月內,有20多個國家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唯一的合法政府,並建立外交關係。
於是,“中華民國”的“駐外使節”,紛紛卷旗歸台。
1972年2月,台灣召開“國民大會”,選舉“總統”。
蔣介石在大會上宣布:“本人已多年膺任此職,深感歉疚,謹鄭重懇請諸位代表另選賢能,繼承本人擔任總統職務
但是,最後蔣介石隻好遷就“民意”,再次當選第五屆“總統
嚴家淦連任“副總統”,並遵循蔣介石心意當即辭去“行政院長”,並提議由“副院長”蔣經國接任。
這次,蔣介石也不再謙虛:“行政院長嚴家淦請求辭職,以勉循所請,予以照準。茲擬以蔣經國繼任行政院長。”
蔣介石接著說:蔣員堅韌剛毅,有守有為,曆任國政要職,於政治、軍事、財經各項設施,多所建樹,其於行政院副院長任內,襄助院長處理院務,貢獻良多,以之任為行政院院長,必能勝任愉快。爰依憲法第55條第一項之規定,提請貴院同意,以便任命。
“立法院”豈敢怠慢,馬上召集會議。
當時出席院會的委員,僅維持半數(200人左右),而這次會議懾於蔣介石威力,到了408人。就連身體不太好的及年事已髙的委員,都一早來到“立法院”。
結果,“立法院”以381票行使同意權。
6月1日,蔣經國榮登“行政院長”寶座。實現了他“合理”接班的第二步。
從此,台灣全麵進人了蔣經國時代。
蔣介石終於又鬆了一口氣,他締造的“蔣家天下”終於後繼有人,指日可待。
蔣介石放心是放心了,可自己的身體卻一天不如一天。
1972年3月,蔣介石做了前列腺手術,後轉為“慢性前列腺炎”,健康從此一蹶不振。
有趣的是,當年5月20日,蔣介石到陽台上接受20萬人群的歡呼。台灣電視公司擔任實況轉播,該公司副控室的職員,不知為什麼鬼迷心竅似的,在“總統”接受歡呼的畫麵轉到“副總統”的特寫時,居然熒屏下端出現電視連續劇的對白字幕:“大哥,不好了……”
好像是嚴家淦在詛咒蔣介石的話。
對於這樣一個大喜日子來說,真是大煞風景。
國民黨的元老們有人認為是新聞界故意製造政治“巧合”,這兆頭比宣統皇帝登基時,攝政王載灃的說:“快了!快了!快完了!”的咒語還要嚴重。
事後,台灣當局即派人調查。
也許是“天意”,就在當年,蔣介石的臥車行至士林外雙溪官邸路上,突然在交叉道口被一輛某少將駕駛的飛馳汽車撞
蔣介石嚇了一大跳,本來虛弱的身體等於雪上加霜,遂住進了“榮民總醫院
這一住就是一年半的時間,到1973年12月23日,蔣才從“榮民總醫院”返士林官邸休養。
蔣介石畢竟年過8旬,年齡不饒人,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1974年12月台灣地區發生流感,蔣介石再度因流感而染肺炎,而且因治療慢性前列腺炎而長期使用抗菌素藥劑,以致病菌抗藥性能力增強,治療十分困難。
1975年1月,蔣介石髙燒不退,病情越來越嚴重。
半昏迷狀態的蔣介石突然睜開眼睛,對身邊的蔣經國和宋
美齡說:“我要見一個人,讓他
宋美齡趕緊上前問道:“見誰你說就是了。”
蔣介石喘著粗氣,少氣無力地說:“把陳立夫叫來。”
其實,自蔣介石人院以後,陳立夫曾經前來探望,隻是那時的蔣介石還沒有病成這個樣子。盡管陳立夫心裏很明白蔣介石一生對自己的態度,盡管他從內心也怨恨過蔣介石,但他對蔣介石的忠誠卻是一直沒有改變的,何況,蔣現在已是彌留之際,還顧得上計較過去的恩恩怨怨嗎?
陳立夫趕緊來到蔣介石官邸。
蔣介石眼睛突然一亮,挪動了一下身子,吃力地朝陳立夫抬抬手:“立夫,朝這邊坐,朝我這邊坐。我有話跟你說。”
陳立夫坐在蔣介石身邊,把手伸過去,抓住蔣介石那隻枯瘦如柴而又顫顫微微的手說:“總裁,立夫聽著呢,你說吧。”
蔣介石又喘了幾口粗氣,眼睛微閉了一下,又慢慢睜開,臉上流露出複雜的神情,顫微微地說:“你和果夫都是總理的好學生仔,也是餘的左膀右臂,忠誠部屬。幾十年的風雲變幻中,你們對黨對國忠貞不二,殫精竭慮,功不可沒,
陳立夫聽到蔣介石此時此刻的誇獎,內心十分激動,他緊緊抓住蔣介石的手說:“總裁不必多講了,立夫追隨您多年,深得總裁恩寵,所做之事,全憑總裁提攜與關照。實際上亦不值得提起。”
蔣介石幹咳幾聲,擺擺手,打斷陳立夫的話:“我黨有許多久經考驗的元老,你和果夫應當其首。多少年來,我們榮辱與共,風雨同舟,從政治信仰的一致到性格嗜好的相投,使我們相互砥礪,相濡以沫,真乃知我者果夫立夫也啊。”蔣介石說著眼睛裏湧動出混濁的老淚,點點滴滴灑在他和陳立夫緊握在一起的手上。
陳立夫掏出手帕為蔣介石試幹眼淚,自己卻也抑製不住流出眼淚:“總裁,不要講這些了,您現在身體很虛弱,安心靜養才是。”
宋美齡拿來一條消過毒的熱毛巾把蔣介石的臉擦了一下,極為柔情地說:“立夫來看你了,應該髙興才是,大家都希望你早日恢複健康。”
蔣經國也湊過來說:“是啊,父親,母親說的對,你的身體重要,千萬要愛惜。”
蔣介石又閉了一下眼睛,然後又慢慢睜開,對陳立夫說:“過去臣民百姓喊皇帝萬歲,……我黨同誌也希望我多活幾年。立夫,你在醫學研究方麵頗有造詣,你認為能活一萬歲嗎?”
陳立夫說:“人活一萬歲,的確不現實,臣民百姓喊皇帝萬歲萬萬歲,也是一種願望,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老病死,自然規律,誰也無法抗拒。但是總裁您德高望重,為黨為國為民嘔心瀝血,造福多年,黨國之興盛、國民之樂業,無不念總裁之恩德啊。所以雖萬歲皇帝未曾有過,但為民造福者多長壽,這在人間卻不乏其例。總裁,您會長壽的。”.
蔣介石笑了一聲,臉上的肉皮抽搐了幾下,用低沉的聲音說:“常人說的好,蓋棺而定論,孰是孰非,讓後人去評說吧
陳立夫安慰蔣介石道:“曆史滄桑,彈指揮間,人生未滿百,總裁何必要懷千歲憂呢。眼下總裁要緊的是珍重身體,黨國離不開你,國民需要你呀。”
這時,蔣介石幹咳兩聲,又陷入昏迷狀態,他把眼睛閉上,再也不說話了。
醫生趕緊實施搶救,3小時後,蔣介石才清醒過來。
陳立夫還要跟蔣介石說起什麼,醫生示意不讓他說話。
蔣介石半睜著眼睛看著陳立夫,似乎還有話跟他說,但他張了幾次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他的嘴唇幹裂出幾道豎紋,周圍起了一層泡。
陳立夫知道再跟蔣介石說話已經不容易了,望著垂危之中的蔣介石,他心中湧動著複雜的感情,他想起幾十年來跟蔣介石的微妙關係,想起蔣介石讓他放棄專業來開采“革命之礦”,想起蔣介石對他的恩寵信任,也想起對他在感情上的若即若離,想起在曆次黨內派係鬥爭中成與敗,也想起離開大陸前蔣在眾人麵前對他的指責謾罵,更想起被逼漂流美國的田園生活,也想起蔣介石遨請他回台定居的情景……
陳立夫的臉上也堆滿複雜的情緒,他慢慢站起身來,輕聲對蔣介石說:“總裁安歇吧,立夫先回了,改日再來看您。”蔣介石朝陳立夫點了點頭,然後又閉上眼睛。
“恩怨俱隨哀樂去,淚眼婆娑念舊人”
陳立夫與蔣介石的這次見麵竟成了訣別。
1975年3月26日,蔣介石病情再度惡化,經奮力搶救才
脫離危險。
此時的蔣介石自知陽壽不多,便於3月29日口授了遺囑。在遺囑中稱自己“自束發以來,即追隨總理革命,無時不以耶酥基督與總理信徒”自居。
其餘內容都是訓示黨人,實踐三民主義,“光複大陸國土”等陳詞濫調。
4月5日晨,進入彌齒之際的蔣介石竟回光返照,他竟起身坐在椅子上,麵帶笑容,與兒子交談。
當天下午,蔣介石感到腹部不適,泌尿係統失靈。
晚8點1刻,蔣介石病情惡化,脈搏轉緩,血壓下降,經奮力搶救無效,當晚11時50分死去。時年89歲。
當日子夜,台灣黨政軍要員皆趕到蔣介石在台北市郊的草山別墅,在別墅中舉行了蔣介石遺囑簽字儀式。
宋美齡、嚴家淦、蔣經國、倪文亞等人在遺囑上簽了字。蔣介石死後兩小時,台灣當局“新聞局”發布死亡公報,
把死亡改為“駕殂”。
不折不扣的曆代皇朝處理帝王的筆法
台灣當局又明令從4月6日起,曆時1個月為所謂的
喪”期。
4月6日,國民黨中常會作出決定,根據“憲法”第19條規定,由嚴家淦“副總統”繼任“總統”。
當日,嚴家淦宣誓正式繼任第五屆“總統”未屆滿的3年又20天的任期。
在蔣介石治喪委員會一係列人員的名單中,陳立夫的名字列在其中。
在此期間,他參加了一係列吊唁活動,麵對蔣介石僵硬的軀體和黃青瘦的臉,陳立夫掉下了幾滴真誠的淚。
此時,蔣經國正處於父喪的悲痛之中。
蔣介石死時,他“隨侍在側,悲痛跪哭,昏迷不省”,痛不欲生之中,以至於在蔣介石遺囑上簽字時,手都抖得拿不住筆,好容易把名字簽上。
第二天,蔣經國以從政黨員身份,向國民黨中常會提出辭呈:“經國不孝,侍奉無狀,遂致總裁心疾猝發,遽爾崩殂,五內摧裂,已不複能治理政事,伏懇中央委員會衿念此孤臣孽子微衷,準予解除行政院一切職務,是所至禱。”
然而,國民黨中常會未批準蔣經國的辭職,勉以“至望深維古人墨經之義,……共竭其效死勿去之忠盡,即所以篤其錫類不匱之孝恩。”
致使蔣經國“不得不強抑悲痛,決定接受中常會之命,以孤臣孽子之心,上報黨國。”
這種以退為進的手法,與9年前蔣介石“希望國民黨同誌
不要再提名我為候選人”,“最後大家仍推舉我”如出一轍。
依法而論,蔣經國的辭職與國民黨中常會的慰留,都是與法相悖的。台灣有人批評為“十分荒唐”。
蔣經國作為“行政院長”,應向“總統”辭職,而不是國民黨中常會;要慰留“行政院長”的也應是“總統”,而不是國民黨中常會。
既然蔣經國決定接受國民黨中常委會的慰留之命,在他“頭昏不支倒地跪哭”之後,便站起身來,安定局勢,收拾父親留給他的孤島殘局。
蔣介石統治台灣島20餘年,他這一死,台灣局勢引起混亂。
麵對時局,當時的蔣經國頭腦清醒,悲而不慌,哀而不亂,很快穩住了局麵。
蔣經國要求宣傳媒體(報紙、電視、廣播),全麵散布哀悼氣氛。指示情治人員密切注視社會各界的動態,若有變異,立即采取措施。
蔣經國畢竟也算行武出身,他懂得非常時期掌握軍權的重要,隻要軍隊不亂,什麼樣的局勢都好收拾。
他知道,以高魁為“國防部長”、宋長誌為“參謀總長”的三軍將領對國民黨對蔣介石忠貞不二,但為防不測,他還是把一些高級將領作了局部調整。
其中,“國防部總政治作戰部”主任羅友倫調到“聯勤總司令”部任總司令,“總政治作戰部”第一副主任王升榮任主任。台灣“警衛總司令部”司令尹俊被免職,遺缺由汪敬煦接任。
在整肅了軍隊之後,蔣經國又轉向國民黨內,先解除了國民黨中央委員會副秘書長秦孝儀的職。
秦孝儀有兩個罪名:一是由他所寫的蔣介石遺囑,最後竟帶上一句“秦孝儀受命承記”,一並發到軍隊、學校、電視、電台去宣讀,使人感到十分別扭,秦孝儀的名字怎麼能和“總統”的遺囑連在一起呢?似乎也成了遺囑的一部分?
二是秦孝儀大肆賣弄學問,指定各宣傳媒體把蔣介石的遺
體一律寫成“遺蛻”
詞起於道家,道士在他們成仙之時,靈魂出
竅,到天上成為仙人,留下的軀殼,就像蟬、蛇脫下的皮。而蔣介石是位虔誠的基督教徒,竟拿道家的典故來比喻,已經是不倫不類,更何況“蛻”是一種空殼廢棄物,拿“蛻”來比喻總統的遺體,更是有不恭之嫌。
兩個莫大的罪名,使這位曾任蔣介石中文秘書,多年掌管文化宣傳的最髙領導人物,在“總統”治喪期間,成了蔣經國穩定局勢的犧牲品。
蔣介石在遺書中有“實踐三民主義,光複大陸國土,複興民族文化,堅守民主陣容”的四句話,這就是今日台灣當局的堅持的準則。
蔣介石生前希望葬在南京中山陵側,因此台灣當局將其靈樞暫厝桃園縣大溪鎮慈湖,以待將來運回大陸實現蔣之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