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紅又通紅著臉低下了頭,好象是個不會開口的小木偶。

另一個女孩子說;“吳指導,今天徐文紅腳上都是血泡,她腳疼。”

“噢——!”吳指導這才知道自己錯怪了她,“是這麼回事!你為什麼不早說呢?訓練前你為什麼不說?我要知道這樣就不讓你翻了!快讓我看看你的腳。”

徐文紅無聲地笑了,不過她一邊笑,一邊“啪!”“啪!”

地掉眼淚。她受傷時從來沒掉過淚,但是,一顆受了委屈的心一旦得到了解,那壓製的感情便會洶湧起來……這可不是在外婆麵前撒嬌,這是因為得到了解而感到欣慰,因為戰勝疼痛而感到自豪!吳指導不是一直說的嗎?隻有在訓練中經得起要求,才能克服在未來的道路上遇到的一個一個困難。所以徐文紅有什麼傷痛都咬著牙照樣練,自己也得對自己有個要求嘛!誰知道在人生道路上,會有些什麼樣的困難在等著呢?

她發不出聲音來,隻好無力地點了點頭

七七年的十月二日,徐文紅在家剛“野”了兩天,思想上的發條鬆了。她在平衡木上作跳步時,踏空了一步,“啪!”

地掉了下來,右胳臂肱骨骨折,斷裂的骨頭一下突了出來。

“啊——!”“啊——!”女孩子們嚇得尖叫起來。尖叫聲在空寂的體操館裏回響著,掀起了一陣陣淒厲的聲波。在這一陣陣聲波的衝擊中,徐文紅的聲音愈發地微弱了。“吳指導,我以後還可以練體操嗎?”

吳指導的心都碎了:徐文紅嗬,你摔成這樣還在想著體操!你怎麼不說你疼得怎麼樣?嗬,你一滴眼淚都沒掉!你為什麼不放聲哭一下,把痛苦哭出來呢?這樣堅強的孩子,以後會成為非常好的運動員的。可是以後,你還能練嗎?

吳指導抱起徐文紅直奔醫院急診室。嗬,醫生說什麼?

肱骨錯位太厲害,要複位很困難,這樣一隻胳臂,接上後寫字也會受影響,再要練體操是異想天開。

不,徐文紅是個好苗子,一定要讓她練出來!——吳指導又急急地去找醫院的主任醫生:“醫生,請你無論如何盡最大的努力把徐文紅的右胳臂接好!她還要為國爭光呢!”

“我試試,”刀主任醫生說,“象這種骨折,一般我們接上就算了,功能可能受一定影響。如果要她繼續搞體操,那就得在X光下反複接幾次。接一次,拍一張X光照片,看看接得好不好,不好的話,把骨頭拉開重接。而且,最好不打麻藥,因為打了麻藥,病人沒有知覺了,我們就沒法知道病人自己感覺接得好不好了。徐文紅才十歲,又是個獨生女,她能不能吃得住這樣的痛?你們先商量一下,她頂不住的話,那隻能接一次就算了。”

吳指導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徐文紅的父母跟前。爸爸說:“吳指導,你覺得怎麼好就怎麼治吧!紅紅在體校比在家出息多了。你對紅紅的了解早已超過我們了。我們作家長的,相信你!”

吳指導的淚水直在眼睛裏打轉。隻有這樣好的家長,才能教育出這麼好的孩子嗬!家長這麼信任我,我對徐文紅更要負責!負責讓她實現她的理想!

手術開始了。吳指導按住徐文紅右胳臂的上方,主任醫生拉右胳臂的下方,使勁把摔斷的肱骨一拉,徐文紅痛得“哇——!”地大叫一聲,但是依然沒掉一滴淚。她的媽媽剛才還從門縫往手術室裏看,給徐文紅這撕心裂肺地一叫,隻覺得自己肝膽俱碎。她退出門外,再不敢往裏邊看了,隻是靠在門框上哭得象個小姑娘似的……

第一次接骨後的X光照片洗出來了——沒接好。“隻好把接好的骨頭再拉開重接了。”吳指導強自鎮定地望著徐文紅:“你就想想以後你又可以練體操了……”

徐文紅已經疼得渾身癱軟,話也說不出來了。她動了動嘴唇,但是發不出聲音來。她隻好無力地點了點頭。

第二次接骨後的X光照片出來了。雖說比第一次接的好多了,作為一個常人是完全可以了。但,如果病人將來還要練體操,那還不理想,還得再把接好的骨頭拉開了重接。這回醫生都不忍心了:“再接,孩子怕吃不消了吧?”

“徐文紅,再接一次嗎?”吳指導狠了狠心問。徐文紅愈是吃硬,吳指導愈是舍不得放棄這樣一個體操苗子呀。

徐文紅的臉因為劇烈的疼痛已經木然了。她隻是合了合眼皮表示同意。

“我也不知接過多少胳臂了,”主任醫生說:“從來沒看見一個孩子能這麼挺得住的,一個十歲的孩子連一滴淚都沒掉下!孩子,單憑你有這樣的意誌品質,我也一定要為你接好!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運動員!”

你們的孩子不出成績,我就不要孩子

徐文紅的右胳臂接好後,彎成一個九十度的直角上了石膏。一個運動員如果長時間地停下訓練,以後再要跟上去就難了。吳指導讓徐文紅手術一周後就離家住到體校來。

徐文紅在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四個人都走馬燈似地圍著她轉:“紅紅嗬,還疼嗎?”“紅紅嗬,酒釀吃嗎?”“紅紅嗬,你的手壞了,我來喂你吃飯。”“紅紅嗬……”

要讓徐文紅不想家,隻有一個辦法——讓她感到在體校和在家一樣溫暖。吳指導天天給她梳頭,洗臉,擦身,甚至給她喂飯,端屎,給她製訂單獨的訓練計劃——右胳臂上了石膏,身體的其他部分還可以練嗬!吳指導既當指導,又當家長,護士。

三個月後石膏一拆,嗬,徐文紅的右胳臂成了一個九十度的直角,伸不直了。而且因為綁了三個月,右胳臂萎縮了,細得好象一碰就能斷似的!

徐文紅陌生地,害怕地、絕望地望著自己的胳臂。吳指導試著想把那條直角形的胳臂拉直一點,徐文紅痛得“呀呀呀,噝噝噝”地叫著、呻吟著。

“徐文紅,練胳臂總比那次在X光下三次接骨要好受些。再說,你已經吃了那麼大的苦頭,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就更要練出來,去實現你的理想!”

理想?那就是在世界賽中得冠軍,讓五星紅旗在國際比賽的場地上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