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乳交融
1
…
一大早,甘四男就被老婆樊慧娜從床上瑞了下來。
大夏天的早上,你說多好睡覺,而且甘四男正在做一個美妙的夢:
開發商終於按照自己的意願支付了房屋拆遷款,他一下子就擁有了許多、許多的錢。有了錢得有車呀,心念一動,甘四男真就有了一輛車,這輛車好像是凱迪拉克,又好像是奔馳;好像是別克,又好像是勞斯萊斯……總之,要怎麼高級就怎麼高級。甘四男還想’,家裏那隻母老虎,總是拿她妹妹樊靜家有台桑塔納氣人。樊靜家是有台桑塔納,還不是她老公陳東用來跑出租的?這回得開這台好車,讓樊慧娜見識見識,在她跟前威風威風。可轉念一想,幹嗎要在她跟前威風呀,現在有錢了,還不趁早找一個既年輕又貌美的過神仙日子?心念一動,甘四男的身邊真就有了一位妙齡美人。甘四男一看,暈了,這妙齡美人原來是罵過他“癲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原來是他讀職高時的校花鄒和麗。甘四男一把把鄒和麗摟進懷裏,他從來沒有這樣零距離接觸過鄒和麗,他看見那麼嬌美的睫毛,那麼可愛的鼻翼。鄒和麗身上散發的都是青春少女溫暖的體香,和他說許多傾訴衷腸的話。甘四男就要騰雲駕霧起來,忽然想起要領鄒和麗兜兜風,於是就去開車,車卻怎麼也發動不起來。他著急,鄒和麗也跟著著急,鄒和麗急得直跺腳,鄒和麗一跺腳,腳怎麼就瑞到他屁股上,一下、兩下……後來猛地一下……
甘四男就醒了,原來那腳是樊慧娜的,自己被樊慧娜從床上瑞了下來。而樊慧娜卻在床上仰巴朝天,那睡姿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甘四男這個氣呀,心裏的憋屈勁兒就甭提了。
“慧娜,你幹什麼你這是,大清早的,都中什麼邪了,都……”
“哎!甘四男,你瞅自個兒那德性”,原來樊慧娜早醒了:“什麼一大早的,你看看,你看看,都幾點了?你睡吧,你睡到日上三竿,李胖子又走人了。你知道他一走,是8天還是10天才能回來?那房錢還不得趕緊要回來嗎?這不是昨晚說好的事嗎?找了你這樣的男人,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
甘四男坐在地板上,想想,果然有昨晚樊慧娜讓他今兒一早去收李胖子房租的事。今天是7月10號,李胖子每月10號應該交房租,事情是這樣的不錯,可樊慧娜你畢竟太性急了啊,現在也才6點,你說你晚瑞一會兒不好?樊慧娜在家裏是隻母老虎,甘四男平時讓著她三分,這會兒心裏沒好氣,嘴上也嘟味:“那你早醒了,自個兒為什麼不下去?”
樊慧娜一聽,又不樂意了:“我下去?哎!甘四男,我是你老婆,李胖子素質那麼低,一見我,眼睛都發直,你還讓你老婆去找他收錢,你說你一個大男人,說出這番話,丟不丟人?害不害躁?”
甘四男說:“你得了吧,李胖子見了你眼睛發直,李胖子見了母豬眼睛都還發直呢。”這句話,甘四男隻敢說出前部分,後半句出了喉嚨又咽了下去。
可是樊慧娜已經從床上坐起來了,樊慧娜直撇嘴:“可不是嗎?要不是為了這三百元房租,要不是因為你沒有出息,我怎麼會讓那樣的人住進我們家來。哎!甘四男,你跑什麼?回來!這麼個大男人,真是的,穿上背心和大褲權再出去。順便把早點買回來。”
甘四男穿著大褲權,光腳套進拖鞋裏,順著木樓梯往下走。木樓梯年久失修,甘四男踩一步,就“咯吱吱”地響一聲。“咯吱吱,咯吱吱”的,從二樓一直響到一樓。接著“澎澎澎”的敲門聲就在清泉街8號的院子裏響徹開來。
2
…
清泉街8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大雜院,院子裏的主體建築是一幢二層日本房——上個世紀初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罪證。日本房上下正房四間,當年是獨門獨戶的,後來從樓正中畫一條線,一分為二,屬於兩戶人家。兩戶相通的地方,用磚頭和水泥堵死,院子也用磚頭和水泥隔開,取“雞犬相聞而民至死不相往來”的意思。不大的院子現在分為東西兩座,東院屬於甘四男的。
西院的男主人姓賈,早先當過兵,參加過抗美援朝,後來是市公交某車隊的司機,後來就退休了。退休有幾年了,現在已白發蒼蒼,慈祥得不得了。在甘四男的記憶中,卻不是這樣,老賈頭年輕時簡直就是一個惡魔。那時候兩戶還沒有隔開,合用一個廚房,什麼這個月的煤氣他家用得多啦;什麼這個月的自來水我們家壓根兒就沒怎麼用,光聽你們家用時“嘩嘩”地流,憑什麼讓我們多掏兩毛錢?為這為那,老賈頭沒少和他父母幹仗。有一回,說是甘家弄什麼東西擋住了他家的窗戶,是存心要和他過不去,老賈頭拎著把菜刀,氣洶洶地找上門來拚命。甘四男的一家正在吃晚飯,甘四男的父母立即放下筷子,迎著菜刀就撲過去。那時候,甘四男還在讀小學,就那麼真切地看見菜刀向他父母的頭上砍去……
兩戶相通的地方就是那時候隔開的。
這麼一隔就是30多年,甘四男今年都41了。現在甘四男反而覺得日本房就應該這麼隔一下,如果沒隔一下,就是失真,失去它的原汁原味了。這也好比人,你譬如說樊慧娜吧,就應該是隻母老虎,如果有一天她柔柔順順的,那她就一定不是樊慧娜了。
圍繞著清泉街8號的院牆,東一頭西一頭,原來就有三三兩兩的小偏廈,用來放些雜物,還有冬天要吃的大白菜,舊了舍不得扔掉的自行車、給老鼠做窩的沙發、破電視機什麼什麼的。這幾年,政府實行“菜籃子工程”,成果顯著。冬天買菜也方便,大白菜用不著儲藏。兩年前,甘四男把舊自行車、破電視機什麼什麼的,當做廢品處理了,把小偏廈倒騰出來三間。
倒騰小偏廈幹什麼呢?原來是要住人。
這幾年,這個城市的經濟在騰飛,有許許多多地方的人都跑到清泉街來了,黑的,白的;男的,女的;俊的,醜的……幹什麼的都有,有來打工的,有來賣小菜的,有來開小作坊的,有來拾破爛的……五湖四海,說起話來“鳥語花香”的。
關鍵是來的人都覺得這裏發財,比在自個兒家鄉好。於是房子問題緊張了,什麼地方都要住人,什麼地方都會有人來住。
甘四男家的三個小偏廈現在就租給了兩戶人家住。一戶是做服裝的夫婦,女主人叫印心,從浙江溫嶺過來的。他們要了兩個小偏廈,一間住人,一間擺了幾台縫紉機,一天到晚,生意興隆,縫紉機像蜜蜂一般的“嗡嗡”直響。一戶就是樊慧娜口中的“李胖子”。李胖子原名李昌發,是從江蘇來的木工,來這座城市搞裝修,給居家、給酒店、給寫字樓包門框、打吊櫃、鋪地板……有時候,吃住就在工地上,所以,十天半個月也不回來一次。
三間小偏廈排成一行,從院門開始數,印心的兩個小偏廈在外邊,寬敞,一個月房租是700元。李胖子的小偏廈在最裏麵,狹小,一個月房租是300元。這樣一個月房租收入是1000元,兩年下來,樊慧娜家的房租收入就是24000元,而且不用上稅。這些錢像白撿的一般,這筆賬樊慧娜清楚得很。
可是,樊慧娜覺得憋屈。有一次,一名工友說:“慧娜,你說現在怎麼坐個公交車都這麼擠呢?我今天終於明白過來了,還不都是因為外來的農民工給鬧的。那些人坐個車還喜歡大呼小叫的,最可氣的是,有的看見老人都不知道讓個座兒,真沒有素質。”
樊慧娜說:“農民工能有什麼素質,我家樓下就住了好幾個,真把我鬱悶死了。”樊慧娜說這句話,本來是想表明她和這名工友一樣,都是素質很高的。
可這名工友說:“你家樓下住好幾個,還不是因為你家老甘貪圖幾個小錢。”樊慧娜一聽更覺得鬱悶了,氣頭上的時候,真想把樓下的李胖子一夥兒趕走。
現在,清泉街這一帶就要拆遷了,政府早已成立了清泉街動遷辦。關於拆遷的通知已經貼遍了清泉街的街頭巷尾,同意搬遷的,在合同書上簽個字,開發商按建築麵積計算,每平方米補貼4500元;不同意搬遷的,通知上也作了明確的規定,本次拆遷是政府城市整體規劃之一,清泉街重建後,老居戶可以回遷,回遷每平方米也是補貼4500元。但不管你同意搬遷還是不同意搬遷,清泉街最後的拆遷時間都定在8月31日。
清泉街的許多老居戶在合同書上簽了字,緊接著就喜氣洋洋地搬進某片某個小區了,把還沒來得及拆遷的房子租給外地的農民工住。這些外來的農民工們隻在乎清泉街這地方的房租便宜,他們能住一天是一天。
樊慧娜的心蠢蠢欲動的,以她的性格,她早就想在合同書上簽字了,搬遷走,把這上下各兩間的日本房租出去。一間按400元計算,一個月還有1600元的收入。
“稍微有點錢的全都搬走了,剩下的都是像姐這樣的窮人。而且周圍住的全是民工,素質那麼低,把我鬱悶死了事小,我就怕這樣的環境影響了小超。我一天都不想住在這兒了。”樊慧娜向妹妹樊靜倒苦水。
但妹妹樊靜不同意,樊靜說:“姐,你就別傻了,什麼素質不素質的。你現在要是簽了字,你一共才能得多少動遷款呢?算上你院子的麵積一共才150平方米,動遷款還不到70萬元。這些錢連在未來新城買一套兩居室的單元房都不夠。都這個時候了,你就死扛歎,什麼每平方米補貼4500元?你每平方米要9000元,你死扛到最後,開發商一定會拿你沒轍。”
“我隻是擔心扛不過人家,畢竟小胳膊擰不過大腿。”
樊靜說:“什麼呀,姐,現在是法治社會,一切都得按法製辦事!不是叫拆遷合同嗎?合同就得按照雙方的意願辦事。我那個工友王英凡也是因為拆遷,要拆他的家,他就是不搬,結果怎麼樣?還不是比主動搬遷的多要了20萬元。姐,你就聽我的,沒錯。”
樊慧娜想,要是能多要出幾十萬幹什麼不好,多出幾十萬自己也可以開一個店,賣點服裝、鞋帽什麼的。以自己的品位,生意一定不錯。
樊慧娜是手表廠的工人。手表廠生產的手表賣不出去,現在改做石英鍾了,可是做出來的石英鍾仍然不好賣。手表廠半死不活的,上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像樊慧娜這樣的職工一個月隻能拿600-700元。樊慧娜的一個工友跳出來辭職不幹了,現在二百商場租了一個攤位,賣服裝,據說生意好得不行,讓樊慧娜聽後坪然心動。
樊慧娜聽妹妹樊靜的,妹妹樊靜有出息,自己開了個音像店。妹夫陳東不但自己買了一台桑塔納跑出租,而且又從公司廉價租了兩台‘捷達,雇了替班司機幫自己跑車,家中財源滾滾,去年就在未來新城買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樊慧娜聽完妹妹的話後就不吭聲了。
3
…
等木樓梯“咯吱吱”的又從一樓響到二樓,甘四男推門進來,樊慧娜已經洗漱完畢了,兒子甘小超正坐在餐桌前剝一個煮熟的雞蛋。
甘四男把買來的豆漿放到餐桌上的一隻空碗中,把油條放到餐桌上,像跟老婆邀功請賞似的,把手心裏捏著的三張鈔票舒展開。三張鈔票在手中紅豔豔的,像三麵抖動的旗幟。
甘四男在職高時學的是電工技術,可是電工沒幹幾年,後來在紅光機械廠做宣傳幹事,一到節假日就在工廠的角落插小彩旗。一年前,紅光機械廠改製,甘四男就做不成宣傳幹事了,別的工廠也不缺宣傳幹事,缺的是車工、鉗工,這些甘四男都不會幹。甘四男說他會電工,用人單位看了他的簡曆又說他是半瓶醋。甘四男沒有辦法隻好待在家裏,樊慧娜就沒了好臉色。樊慧娜有好臉色是見了錢的時候。
樊慧娜剛剛臉色舒展地把三麵旗幟接過來,兒子甘小超不幹了,喊:“媽!我要一百元。”
樊慧娜像患了牙疼似地說:“哎!你這臭小子,你要一百元幹什麼?”
甘小超說:“我們班主任馬老師說了,這個學期我們一人還得交一百元班費,這個周五前交齊。”
樊慧娜恨恨地說:“你這個窮孩子,一天到晚班費、班費的,昨天晚上怎麼沒有聽你說起過什麼班費?”
甘小超理直氣壯地說:“昨天晚上?我沒想起來!爸,你說是不是?
甘四男心疼兒子,隻好對老婆說:“孩子要點班費,你就給他吧,別發那麼大的脾氣,小心傷了身體。”
樊慧娜喝道:“你以為我願意發脾氣嗎?我發脾氣還不是因為孩子的爸爸沒有當好,要是孩子的爸爸能耐,一個月掙個四千、五千的,別說孩子要一百,就是孩子要二百、五百,我都眉頭不皺一下的,孩子要五百我還給他一千呢。”
甘四男聽完連屁都沒敢放一個。
甘四男在家待著也難受,吃完早飯,就匆匆地去勞務市場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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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慧娜把兒子甘小超送到學校回來,住在小偏廈的李胖子也起來了。李胖子隻穿了件褲權,站在院子裏的公用水池邊洗臉。人一粗俗,洗臉的動作也誇張,弄得水池裏的水花四濺,仿佛裏麵養了十條鯉魚。李胖子果然長得胖,滿身的肥肉在陽光下興奮地顫抖著。
樊慧娜打骨子裏瞧不起李胖子。“一個外來農民工,素質低就低點歎,可是這麼一個素質低的人還時不時想和我們平起平坐。小靜哦,你都不知道,他一喊我大姐,我都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樊慧娜曾對妹妹樊靜這麼說。
現在,看見李胖子站在水池邊,樊慧娜不由得鎖住了眉頭,止住了腳步,站在印心的小偏廈門口,她不願意從他的身邊回到自己的日本房去。
印心的兩個小偏廈的門都開著,住人的那間,除了一張床外,剩下的空間都被布匹塞滿了。印心正在外間一台縫紉機上忙碌著,她忙得連頭都不抬,隻見一塊塊布匹隨著她靈巧的手在針腳下如行雲流水般的流動。
印心乖巧,樊慧娜願意和印心打招呼:“喲,忙成這樣,看來生意好呀。”
印心抬起頭來,見是房東,就停止了忙碌,用手把飄在額前的頭發持順了,說:“樊大姐,你不知道,我也沒法子的。手頭這披活兒是一個客戶預定的,催得特別急,我們兩個人,他還要在外麵送貨、聯係客戶的,我一個人都快忙不過來了。”
樊慧娜先也自嘲了一下,說:“唉,我說我們這些人怎麼都找不著活兒呢,原來許多活兒都是被你們這些人給搶走了。”後來,又換了一種領導的口氣,關切地說:“你生意這麼好,那你就去雇一個幫手歎,天氣這麼熱,別把自己身體累壞了。”
印心說:“我何嚐不是這麼想的,可是急切雇人又雇不來,也雇不著合適的人。”
“雇不著合適的人,你就雇我們樊大姐啊。”李胖子洗好了臉,把一盆水“吮”地倒進水池裏,抬起頭來,衝樊慧娜咧著嘴說:“反正樊大姐在家也是閑著。”
樊慧娜不願意別人說她在家閑著。因為說她在家閑著,就好像說她是街頭無業人員一般。她是有工作的人,隻是工廠的業務比較清淡而已。樊慧娜聽了李胖子的話,心裏像吃了兩隻蒼蠅,白了他一眼,說:“誰和你說話了,就你話多,什麼素質!”
李胖子依然不知趣地說:“是啊,我素質低。樊大姐素質高,樊大姐素質高得像一個大學教授。可這社會真是太不公平了,讓一個素質這麼高的人在家賦閑。”
說完,又衝著老賈頭那邊的院牆喊:“老肖、小肖、大徐、四馬,收拾好沒有?出工去了喂!”
院牆那邊回應聲此起彼伏。老賈頭的院子裏還養了一隻狗,也跟著附和了幾聲。
李胖子是個工頭,老肖、小肖、大徐、四馬是他手下的四個木工。清泉街住房緊張,工頭和他的兵們隻能分在幾戶人家住。可李胖子和他那些兵們為什麼沒有換個院子來住,按照樊慧娜的想法,那還不是因為自己比賈大娘年輕,長得比賈大娘好看!
李胖子出工去了,可李胖子的話挺嗆人的,樊慧娜越琢磨越生1氣,差不多要氣個半死。
回到樓上,樊慧娜依然憤憤難平,就給妹妹樊靜打電話。樊慧娜說:“別說我還有一份工作,我就是沒有了工作,我就是在家閑著,也輪不著他來編排我啊。”
樊靜說:“姐呀,他一個外來的農民工,你還和他計較什麼?譬如說一條狗,它咬了你一口,你還能撲上去咬它一口嗎?你和他生氣,掉價啊!”
樊慧娜聽妹妹這麼一說,心緒就平靜點了,說:“小靜啊,要不是你姐夫下了崗,打死我也不會把房子租給這些人住。那個做服裝的一家倒還說得過去,那個工頭李胖子真是素質太低了,不但說話粗魯,而且還不講衛生,我院子裏的蒼蠅都比以前多了好幾倍。我要再在這個地方住下去,都快憋死了。現在清泉街能搬走的都搬走了,我要再在這個地方住下去,都覺得沒臉見人了。嫁給那個甘四男,我真是倒黴透了。小靜啊,你說姐當初怎麼就瞎了眼呢?”
電話的那一頭,樊靜就笑著問:“我姐夫呢,又去勞務市場啦?”
樊慧娜說:“他呀,誰知道上哪地方溜達去了。即使真是去了勞務市場,也是眼高手低的。要是能找著工作,還不早找了,也不至於在家待一年了。不信你等著瞧,今兒個他是怎麼去的還會怎麼回來。”
樊靜說:“姐,要我說呀,你就別逼我姐夫去什麼勞務市場了,你們那一片馬上就要拆遷了。關鍵時刻,你就讓他在家守著,到時候死也不搬家,找開發商多要一些拆遷費,比什麼都強。”
樊慧娜說:“話是這麼說,可你知道開發商的話哪兒有個準,通告上說最後搬遷的期限是8月31日,雷聲大、雨點小,拖一拖沒準會到年底。他一個大男人,總不能就這麼長期在家待著吧。勞務市場什麼樣的工作沒有,他哪裏是找不到工作,他是沒有逼到份兒上。他今天要再是一無所獲的回來,晚上我還讓他好看!”
到了晚上,甘四男回來,老婆一盤問,果然還是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崗位。樊慧娜立刻就要發作,可是看見兒子甘小超在寫家庭作業。樊慧娜又怕鬧起來,對孩子影響不好,不由得憋了一口氣,臉色陰森森的,讓甘四男的心尖兒顫了幾顫。
到了夜裏,兒子甘小超去隔壁房間睡覺了。不等樊慧娜開口,甘四男主動坦白:“慧娜,不是我不想找一份工作,實在是沒有一份合適的崗位能夠適合我。這次招聘會吧,一共才提供了一千多個崗位,現場來了一萬人。好家夥,那招聘會現場就跟春運期間買火車票似的,黑壓壓的,人頭攢動。好不容易擠進去一看,提供的那些崗位有五百個是做銷售的,有五百個是搞清潔的。慧娜,你說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去給人家拾掇衛生,給人家掃地,說出去也給你丟人不是?”
樊慧娜冷冷地說:“給我丟什麼人!不管白貓黑貓,你把錢掙回家就是好貓。”
甘四男說:“那我明天就去李胖子的工地,李胖子的工地還缺少一名電工,都和我說過好幾回了。”
樊慧娜暴喝:“你有點出息好不好,你去給李胖子打工?你怎麼混得連個外來的農民工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