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主任紅著臉,知道,我說過他。他說,你不知道和女人在一起多快活,女人越漂亮,我就興奮得直哆嗦,簡直跟抽大煙一樣。放過眼前一個漂亮女人就是犯罪。張早強的老婆是農村婦女,就曉得攬錢,人長得像是個泔水桶。張早強不在乎老婆,他甚至把女人帶回家,把老婆轟到外麵睡去。
小韓罵道,張早強純粹是流氓!
郭慶良說,好事做得多的人自然是好人,壞事做得多的人自然是壞人,好人偶然會做出幾件壞事來,但不影響他是好人;壞人也可能會做出好事來,但他依然是壞人。
慶春問,上麵為什麼不管他?
吳主任說,不是沒人管他,是管不了他。有一個副市長給他提過一次意見,而且還很緩和,就被他找個借口拿下來了。這個借口說起來都可笑,就是副市長把他的小姨子從鄉下辦到城裏,用了一個農轉非的名額。這事,他張早強辦多了。
郭慶良追問,上麵誰袒護他?省裏還有誰支撐著他?
吳主任緘口。
郭慶良動氣地說,你還猶豫什麼!你做為市人大主任,不要因為沒摻和什麼事就放過你。你熟視無睹,將來也逃不出處理。
吳主任繼續沉默。
郭慶良緩了緩口氣,張早強是個網頭,裏麵上上下下一串人。我們檢察院一定要處理,而且從政法書記的批示看,市裏是下決心要搞清張早強的問題,尤其是受賄。台陽是共產黨的地方,不能讓張早強弄得烏煙瘴氣。
吳主任搖搖腦袋說,我不是不說,是說不準,張早強表麵憨厚老實,其實很狡詐。凡是上麵和省裏來領導,都是張早強一個人先接待,我有時都靠不上邊。有回主管台陽的副市長來台陽,和我單獨說話談起張早強嫖女人的事,似乎常務副市長也知道。我當時提醒過他,說下麵有不少對張早強的反映。常務副市長歎口氣說,我也矛盾,台陽的經濟在省裏排進前六名,在全市也是頭名。咳,我也親自說過張早強,可他咬住口,說是有人嫉妒他。我提醒常務副市長,張早強還有受賄的問題,常務副市長說,受賄是最說不清楚的事。
郭慶良說,他怎麼和上麵人勾連上的呢?有什麼背景?
吳主任說,其實張早強跟上麵的關係說複雜很複雜,跟他最近的人也不知道他的背景究竟是誰,包括市裏的和省裏的。說簡單也簡單,他打通關節的手段就是靠送東西,什麼都敢送。張早強是地區的人大代表,全省的優秀黨員幹部,他跟市委組織部的親信講,這不是圖虛名,起碼可以迷惑上麵的頭頭。人大代表還有好處,不能隨便逮捕,受法律保護。再說,眼下有多少領導幹部還深入實際調查研究啊,不就是喝完酒,瞅一瞅,高興了到歌廳再吼一吼嗎。今年除夕,市委領導團拜時,張早強喝酒喝走嘴了,跟我吹牛,說他研究大官們的工作作風都研究透了,能出版一本書,準暢銷。
郭慶良胸口像插了不少釘子,疼疼的,拔又拔不淨。天快黑了,郭慶良起身告辭。吳主任說,張早強心狠,周圍又都是他的耳目,你得注意點這人什麼都能幹出來。郭慶良說,他還能把我怎麼樣?我就是一個普通的檢察官。吳主任要挽留郭慶良吃晚飯,郭慶良說什麼也拒絕。於是,吳主任送郭慶良一行人下了樓,送的老遠。起風了,夜風有些涼,像是小刀子刮著臉。郭慶良說,別送了。吳主任說,慶良,有一百多號人聯合寫信,狀告張早強,信已經寫到省城的政法書記那了。郭慶良點點頭,我知道了,而且看到書記的批示。吳主任低頭說,你可能沒細看那封信,因為最後一個簽字的是我。郭慶良的心熱了一下,他緊緊握住吳主任的手,您不是泥。
吳主任說,就是泥,也有個土性呢!
郭慶良走出一段,回頭,見主任還杵在那,影影綽綽的揮舞著胳膊。在街旁邊有小攤兒買餃子的,挺幹淨,外麵擺著個大鐵鍋,熱騰騰的,散發著一團團的霧氣。小韓嚷著,我餓透了。郭慶良停住腳說,吃餃子吧。於是三個人圍在圓桌旁邊,慶春說,好吃不如餃子,舒服不如倒著。郭慶良對弟弟親昵地說,記得小時候,咱們和父母一起包餃子吃,你發壞,包進一個屎克螂,結果,讓父親吃了,結果父親還說挺香。你說出屎克螂以後,父親全吐出來了,扇了你兩巴掌。郭慶良接著說,父親現在老了,從教授位置退下來的第二天打電話給我,說他打過你,也不曉得你是不是還記得。慶春說,要讓我說愛父親還是愛母親,我說愛母親,父親太武斷,也太自私。想起小時候,母親是怎樣撫育我。我得了軟骨症,是母親強迫我吃魚肝油丸,吃得我一見澀膩膩的油丸就吐。母親哭著求著讓我喝,她為了鼓勵我,當著我的麵,微笑著自己吃下去。郭慶良看著弟弟的樣子,一種親情在心裏翻滾。慶春這時打開了話匣子說,小時候,我曾經跟你去東郊一個叫趙沽裏的村子,去摸魚。那村子周圍都是水坑,水坑旁邊都是蘆葦,深深的,走不小心就會踩進泥窩裏,然後嚇得我亂喊,你說我膽子太小。我險些掉進泥窩裏,腳下被爛石礫紮得露出腳骨。是你背我走出水坑,然後跑到一家農民的房子,求救一位老大爺上的紅藥水。老大爺住在一間泥坯的房子裏,小院子裏堆放的都是破蘆葦。讓我記憶猶新的是老大爺沒有用藥棉花,而是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給我傷口蘸紅藥水,疼的我呲牙裂嘴。我記得那一雙老手青筋暴露,傷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