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被李卓平拉進去了。一進去先被一層霧劈頭蓋腦地罩進去了,也像是妖魔的洞穴,再細看去,才發現這霧裏還是有人在吃飯的,隻有三四張木桌,桌子上裂著一指寬的縫,桌子旁邊薄薄的一層人正圍著一口鍋吃著些奇怪的東西,霧氣就是從桌子上的鐵鍋裏發出來的。人人都雲蒸霧繞的,連臉都看不清楚,好像這裏麵的人都是沒有腦袋地走來走去,有些可怖的感覺。屋子裏還飄著一種很奇怪很邪的香味,使整間屋子有些微熏的感覺,再聞多了就感覺人都有些浮起來了。杜明明幾欲先走,最後還是硬被摁到了桌子旁邊坐下了。過來一個看不到頭的中年婦女,隻能聽見她的聲音,大鍋小鍋?李卓平說,小的。杜明明笑,有這樣點菜的嗎?像地下黨的接頭暗號一樣。
李卓平說,因為她家這就做這一樣菜,根本不用點,就看你要多大的量就行了,很多人專門從山下找上她家吃呢。不一會一隻熱氣騰騰的鐵鍋被端上來了,散發著一種很奇怪的香味,就是剛才一進門時聞到的那種香味。因為就擺在麵前,這香味又實在邪氣地濃鬱著,聞著就像一根粗大的木頭直打到臉上來了。他們兩個也被罩在了大霧裏,連彼此的臉都看不見了,像走在一片樹林裏迷了路。杜明明看著那鍋裏,顏色晦暗的一鍋東西,看不清什麼是什麼,隻覺得那種香味十分古怪。杜明明看了李卓平一眼,低聲問,這裏麵是不是下了蠱?我怎麼覺得這菜很詭異?李卓平大笑,放心,我吃過多次,不會有毒的,我先做個示範行吧。他盛了一碗,不看杜明明,自顧自吃了起來。杜明明忍不住也吃了些,因為好吃得讓人生疑,反而不敢放開吃,她總覺得這麼香的菜裏有什麼玄機。
從小飯店出來,李卓平才說,知道那菜為什麼香,因為裏麵有蛇肉,有麻雀肉......別說了。杜明明開始嘔吐。李卓平慌了,沒事吧,和你開玩笑的。杜明明把所有吃進去的東西都吐了,吐夠了,說,我生平最怕的就是蛇,給我水,給我紙巾。真討厭。李卓平笑,連蛇都吃不得你怎麼能從事這麼艱苦的行業。走,我帶你到山裏走走。
他們步行進了山林。山林裏都是參天古樹,光線斑駁,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篩到了他們身上,像無數碎金碎銀。杜明明不時地尖叫,不是鞋掉了就是腳被樹枝劃了。李卓平停下看看她的腳說,快走出去了,來,把手給我。下次出差看你還敢不敢穿這樣的鞋?你看你的腳被劃的。杜明明的一隻手已經被他抓在手裏,他們突然一句話都不說了,隻能聽見腳下踩到枯枝敗葉時嘎吱嘎吱的聲音。她突然有些微微的眩暈,一時自己都奇怪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竟因為和一個男人拉著手?
可是一走出樹林的時候那種眩暈便戛然而止,因為李卓平已經把她的手鬆開了。她猝然停住了,像一個突然被從半空中扔下來的人。李卓平說,我們在這裏坐會吧。杜明明知道他是要說什麼了,便一聲不響地等著他說。他卻不再說話,開始抽煙,看著山林的遠處,也不看她。一枝煙抽完的時候他總算開口了,是一個很長很澀的開頭,我......她卻已經疲憊了,她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看來他也知道她第二次來這裏的原因,主要是來看他。他打算先發製人了,他要和她說的無非是,其實我也喜歡你,可是我有老婆孩子了。看來還算有些情義,不忍讓她淪為情人,總比有些老想著空手套白狼的男人要強,那種男人她見多了。既然是這樣,那就算對他動了一點點心,她也認了。等她明天離開這裏了,他們也就徹底地失散了。
她冷冷地笑著,說,我們走吧。回到賓館已是晚上,她開始收拾東西,采訪任務也完了,她決定明天一大早就走。估計也再不會來這裏了。洗完澡她看看表,十點。她坐在床上,手機械地擦著手中濕漉漉的頭發。她胡思亂想著,頭發太長了,該修一修。突然,有人敲門。她嚇了一跳,擦頭發的手停了下來,有些慌亂地看著那扇門。清晰的敲門聲再次響起。是的,他就在那扇門外。可是,他來做什麼?道別?這就有點滑稽了吧。可是她必須承認,如果他真的不來道個別,她又未免又覺得他殘忍了點。她有些緊張地跑過去開了門,然後她站在那裏呆住了。站在門外的是石楊。而且隻有他一個人。他微微一笑,怎麼,不歡迎?可以進去坐坐嗎?她喘了口氣,放鬆自己的緊張,說,好啊,進來坐吧,我都準備睡了,明早就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