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進去了,卻一愣。裏麵有兩個人。除了鍾昊佐,還有一個女人。女人三十五六歲的樣子,戴著眼鏡。女人見她進來,站起來,微笑著對她欠了欠身。劉子夕本能的嫉妒,這麼優雅。不過,優雅不就是年齡和錢砸出來的嗎?你比我白大這麼多歲了嗎?女人穿著一件猩紅色的毛線編織的旗袍,中式的盤扣緊緊裹著修長的脖子,看不出脖子上的年齡輪。頭發簡單地卷成一個發髻,別著一隻烏木簪。一隻手上戴著一隻翠綠的玉鐲,手邊是一隻更翠綠的編織手提籃。
無懈可擊的精致。但也就在那一瞬間裏,她知道這是個寂寞的女人。因為過於精致的女人是在用這種細節上的不厭其煩來抵製身體裏的空洞。她是虛弱的。而且過於精致的女人容易給男人壓力感,不如偶爾有些小破綻的女人可愛和家常。
劉子夕也對她笑了笑,然後看了鍾昊佐一眼。鍾昊佐正看著她,這時又把目光轉向了女人,說,這是我們雜誌社的編輯。又指著女人說,這是外文出版社的外語編輯,我的老朋友了。這話多少帶著一點解釋的意思。其實一個上司對自己的下屬完全沒有必要這樣說話的。劉子夕便想,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過,他用這樣解釋的口吻,也是在告訴她,她不是個普通的下屬。她便落落大方地把藥放在了桌子上,說,今天開會的時候看您感冒了,所以過來給您送點藥。她又回頭對女人一笑,準備往出走的時候,鍾昊佐在背後叫住了她。晚上一起吃飯好嗎?一起?他和兩個女人?劉子夕掉過頭看了他一眼,他正看著她。他敢,她還有什麼不敢。她沒有再看那女人,笑著對他說,好啊。
三個人決定吃西餐,他開車,兩個女人坐在後麵,三個人一起到了一家叫天堂的西餐廳。一路上三個人都沒有說話,像個沉悶而安穩的三角形。在車上,劉子夕暗暗檢點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著裝,看是否能經得起這女人的推敲和比試。如果不坐在這女人的麵前,衣著是沒有問題的。她對穿衣向來是不含糊的。衣服是女人的第二張臉,小視不得。不過她的穿衣服是不動聲色的精致,是一直往深裏探去的講究,因為她覺得內斂的著裝其實是暗含功力的。不是一片喧嘩的擁擠,但因為連著裏麵很深的地方,仿佛衣服裏也長著血液一般,更容易讓人忘不掉。隻是這女人穿衣走的不是大路,倒是有些旁門左道的意思,這倒是有些麻煩了。不過她最大的優勢也是最鋒利的,她比她年輕的多。沒有不害怕年齡的女人,除非她不是女人。
三個人剛點好菜的時候,鍾昊佐的手機突然響了。他嗯嗯啊啊接了個電話,然後就對兩個女人說,真是不好意思,出版局的幾個領導叫我過去陪酒,這是工作陪酒,不去還不行,得罪了那幫老頭子,以後就別幹了。這樣吧,你們兩位女士慢慢吃,吃完早點回家,改天我再請客賠罪。我的牛排你們也幫我吃了吧。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等兩個女人回過神來的時候,鍾昊佐已經從眼前消失了。他把兩個女人扔在了這裏。他居然也放心?一個是曖昧的女下屬,另一個,大約是他的情人吧。劉子夕看了看周圍,覺得這格局倒像是專門為她們準備的。
兩個女人碰了碰杯子裏的紅酒,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兩個人默默地吃著麵前的牛排,滿耳朵全是刀叉碰著盤子的聲音,有些朔風中的兵器聲,冷而硬。劉子夕放下刀叉,說,不敢再吃了,今晚吃了這麼多卡路裏。那女人也放下叉子,卻是小心的把叉頭對著自己。一板一眼的淑女做派。劉子夕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女人,想,真是入戲太深了,如今這樣的女人也真不多見。看了看周圍,開始找話題,為什麼要給它起名叫天堂呢?我真是覺得奇怪,不像個西餐廳的名字,倒像個歌舞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