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3)

兩個女人第二次聚會的時候,祝芳穿一件黑色絲絨旗袍,隻在領口處別著一隻水鑽。旗袍外罩了一件鏤空的紅色毛線衣,頭發盤起來插了一隻魚形的銀簪,手裏拎著一隻黑色絲麵坤包。劉子夕穿白色襯衣,黑色長褲,外麵是經典款的雙排扣灰色長風衣,背著一隻碩大卻沒有任何裝飾物的黑色公文皮包。兩個女人都暗暗打量著對方,心裏給對方打著分,卻不由得一陣想落淚。一個女人為了見另一個女人,把自己這般嚴陣以待,和男人約會也不過如此苦費心機了。

劉子夕說,你的專業是外文,怎麼這麼喜歡中式服裝呢?祝芳笑,人可能都是這樣,越覺得自己離什麼遠了就越想把它抓回來,不管有用沒用唯恐失去,覺得能抓在手裏就好。劉子夕說,最近還好嗎?祝芳說,沒有什麼變化,日子過到一定階段的時候哪裏還有什麼疾管繁弦?接下來的不過就是重複。

劉子夕說,我昨天突然想到,是不是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有受虐的奴性?這種奴性平時不是很容易表現出來,但某一天遇到某個人就會突然出現。我幾年前曾在采訪一個畫展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畫家。說實話,和一個畫家談戀愛是需要勇氣的。畫畫的人太自戀太自我。我犯了一個很低級的常識性錯誤就是,我想和一個畫家真正的談場戀愛。是我渴望的那種從精神深處開始的,不可遏止不可替代的愛,不是現在那些交換條件的男人和女人,不是我有房你就得有車,我家是城市的你家就不能是農村的。和這一切的一切都沒有關係,就隻要愛情。我後來發現,女人在愛情麵前就是有奴性的,當然是她想像中的愛情。這愛情到最後其實和幻覺差不多。我一直告訴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要想真正得到些什麼,都是要曆經磨難的。所以我把後來一切感情上受的磨難都當成了取經途中的九九八十一難。可是,這一切準備隻會讓你有更多奴性。

我總是為他著想,有些世俗的事務我就幫他完成了。有時候我給他打電話,他要是畫畫或者心情不好,根本就不接電話,根本不考慮別人的感受。我所為他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都是應該的。而且我隻能與他談藝術,談畫畫,不能談任何他生疏的領域。一談到他陌生的領域,他會對你本能的排斥,因為他覺得你在取笑他不懂。在藝術方麵,他確實能談得很深很深,因為他隻在這個切口上不停地往裏走,而對別的東西幾乎已經視而不見了。你知道一個男人自我到這種程度是多麼可怕。他簡直比女人都敏感細膩,一根頭發絲那麼細小的事情都會讓他覺得受傷。我好心為他做的一切被他說成是我根本不考慮他的感受,說我是個粗糙和自私的女人。天哪,最後我隻能離開他。我回顧了一下這個過程其實是一個我想和一個同類男人取暖的過程,也是一個我無限受虐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我做了愛的奴隸。我讓自己作為女人的奴性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生長。

祝芳有些驚喜,我有過和你極其相似的經曆,隻不過我把這個受虐的過程拉長了好幾年。我在上高中的時候喜歡上了我當時的政治老師。他也是我們高中的副校長。斯文儒雅,精通政治、文學、哲學,正是我當年瘋狂崇拜的那種男人。不知道什麼原因這個男人一直沒有結婚,到現在他還是單身一人。當然高中三年不可能對他說什麼了,就隻是把政治課鑽研得無可挑剔,每次都是奇高的分數。然後趁著一切機會往他辦公室跑,問題,拿作業本。然後就考上了大學。從大一開始我就給他寫信,向他表達了心跡,他不給我回信,我就再寫。後來他終於開始給我回信,卻隻是在信中和我談論文學哲學之類的話題,絕口不提與愛有關的字眼。而且我給他寫信打電話多了,他就會煩我。我隻好壓抑著自己的思念,拚命寫日記,大一一年我居然就寫了厚厚的三本日記,幾乎全是關於他的。

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有一天晚上我做了噩夢,早晨醒來想起這個夢還覺得心有餘悸,我幾乎是本能的給他打電話過去,因為一個女人在最難過的時候先想起來的那個人一定是她內心最依賴的人。我給他打電話過去告訴他我昨晚做的噩夢,結果你知道他聽完後說什麼?他隻說了一句,多麼好的小說素材。這是多麼殘忍的話。聽到這樣的話我本就該收手了,但一個深陷愛情的年輕女孩子真是做了愛的奴隸,我居然還要和他聯係,一次又一次的忍受他對我的殘忍。他從來沒有主動給我打過一個電話,給我寫一封信已經算是對我最大的恩惠,我就已經像過年得了禮物的小孩一樣高興了。因為他對我的冷漠我學會了喝酒,每次深夜喝的大醉就趁著酒意給他打電話,因為你知道嗎,在我清醒的時候我都不敢給他去電話。我經常在打完電話之後坐在樓道裏大哭,為此成了外語係很有名的人物。這樣畸形的關係維持了兩年的時候我認識了我的丈夫。有一天晚上,他走在校園裏的時候看到了因為醉酒坐在路邊大哭的我。然後他把我送到了宿舍,再後來,他就經常去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