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之間安靜了幾秒鍾之後,梁惠敏突然開口把話題轉向了自己,她突然說起了自己的家庭,說起了自己長期生病把藥當飯吃的母親,說起那個從小被寵壞的弟弟。她說,我記憶中全是中藥的味道,我家長年累月在煎藥,我媽幾乎把所有能吃的藥都吃了一遍,她長年累月地肚子疼,但是死活查不出原因,就四處去亂投醫,這個醫生讓她吃這個藥,那個讓她吃那種藥,她簡直把自己當成一隻盛放藥的容器,我家隻要有點錢全都給我媽抓藥了。我弟弟呢,我從來就不願意說他,你知道嗎,他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裏卻把自己培養成了一個貴族,他從小就學會了毫不手軟地花掉大把的零花錢,我一分一分省錢的時候,他眼睛都不眨地給女朋友買禮物。他從不知道錢是怎麼掙來的,他隻會花錢。他大學畢業了不找工作,說找也找不到合適的,還是研究生畢業了好找些,連著兩年專門考研,租了房子去考研。這就是我除了工作還辛苦地做兼職卻沒有一分錢積蓄的原因。他隻能靠我,我媽也隻能靠我。我是他們的山。說實話我相親都快相到惡心了,還得一次次忍辱負重地,裝作快樂地去相親是為了什麼,你以為我就願意嗎?不就是為了能找一個男人做我的山,要不我去依靠誰?
她停住了,劉子夕也不說話。劉子夕知道,她是在向自己解釋,解釋她對對門兩個女人的微妙態度。可是這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和她之間從開始就是如此的幹淨,幹淨得連一點企圖都產生不了。她沒有接上她的話,她覺得自己沉默得近於僵硬。她全身上下都是硬而冷的,像一隻不肯張開的河蚌。是的,她不心疼她。她不肯去心疼她,因為,誰又來心疼她呢?她和杜明明分開也差不多快兩年了,這兩年裏她竟然一直沒有男朋友,她硬是把自己從二十七歲拖到了二十九歲。她在幹什麼?想以此來懲罰鍾昊佐和杜明明?可是他們可能連想都想不起她來了,他們過著自己舒心而嶄新的生活,早已把她這個單身女人拋之腦後,她還對他們這麼念念不忘?想以自己的單身使他們感到不安?
和袁小玉、梁惠敏在一起住的這近兩年的時間裏,她還算過得平靜,隻想著讓自己恢複了元氣再說別的。沒想到一蹉跎就是兩年,最經不起花的其實不是錢,是時間。是年輕女人的時間。真是洞中一日,世上千年。過去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她基本上是靠著一種本能和慣性把自己支撐下來的,那就是上班下班,吃飯睡覺,這些最簡單卻是最實惠的原則把她的生活維持下來了,她就像縮進樹洞裏冬眠的動物一樣,隻管慵懶地不費力地睡眠,隻想著別的等來年春天再說吧,反正還早。
結果,來年春天這麼快就來了,難不成還冬眠一輩子啊?爬出樹洞才知道,日子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你能從這日子上麵飛過去啊?該儲備糧食還得儲備糧食,該找男人還得找男人,難不成坐實了就做老姑娘了?就真不嫁了?怕你不敢。聽說有些女人一直單身到四十了還去相親,結果給她介紹的已經都是些五十多歲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不說,這些老頭子居然還嫌她太老。真是多老的男人都想著娶個二十多歲的小媳婦以證明他們的年輕。要是幹脆就死心了,就一個人過下去了,又聽說這樣的女人心理都會有些怪異,喜怒無常外加內分泌失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