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小明那住了一個月後,她去了一家廣告公司上班。那天在人才市場一看到這家廣告公司招聘的時候她就覺得它是適合她的。從來到北京後她每天都在參加招聘會,來了北京之後才發現現實和她想像中的還是差距太遠。她畢業時就離開北京,已經不是北京戶口,一些正規的單位都是要北京戶口的,她已經被卡在了這道門檻外。隻能先找一些公司,可是大一些的公司又要求工作經驗,自己以前的工作和這些充滿挑戰性的工作簡直是風牛馬不相及。而且現在滿地都是研究生,她在人群裏實在沒有什麼可自恃的東西,更要命的是,她年齡太大了,比起剛畢業的小男孩小女孩們,已經失去了年齡上的優勢。所以一連參加了二十多天的招聘會,她都顆粒無歸。
房小明勸她說,還是要將就一點先找個小點的公司,先幹著再慢慢找機會跳槽。她默默地同意他說的話,因為這種找工作的感覺讓人身心交瘁倒罷了,更重要的是沒有一點收入的消耗感太讓人恐懼了。就像是自己在坐吃山空,每天都要算計著手中的錢還能花多久,生存的問題忽然之間就被擺到了史無前例的重要地位上。那天她在招聘會上早已走累了,隻是在人群裏被推來搡去竟停不下來。人推著人在環形的招聘場裏一寸一寸挪動,那腳步堆積到了一起,像秋天的落葉一層覆蓋了一層,密密麻麻地見不到底也上不了岸。劉子夕像溺水一樣穿過身邊參差起伏的頭頂張望著擺在兩邊的招聘台。所有的招聘單位都像菜市場上的地攤,一家挨著一家各占著一畝三分地。地攤後的人看著眼前這些洶湧流過的溺水的人們,表情裏多少有些已擠上火車的幸災樂禍和看戲看久了的厭倦。打著嗬欠,翻著雜誌,抿著嘴無聲地笑。
劉子夕就是在這個時候感到自己的目光像一隻疲倦的鳥一樣落在了那塊招聘牌上。她的身體是和目光一起移過去的,人群中出現一個微微的缺口,她上了岸,站在了那塊招聘牌子前。人群洶湧地與她擦過,她雙手抱肩饒有興趣地看著招聘牌上的字。看明白了,這是家小廣告公司,大概員工加老板一共也不會超過五個的那種公司。桌子後麵坐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穿著筆挺的黑色西服,正規正矩,卻是一個人無聊地坐在那裏,什麼也不做,但也不像在想什麼事情,就單單隻是坐著。劉子夕第一眼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覺得他的表情像在自己的地攤後無聊而悠閑地等著買主,他的招聘桌前很寂寥,沒有幾個人。劉子夕看著這個男人微微笑了,是忍不住的那種笑,很自然卻沒有目的。男人從某一段沉思或記憶裏醒了過來,突然一抬頭,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劉子夕和她的笑容,然後他禮貌地對她笑了笑。劉子夕忽然就想,就這家吧。她就把自己的簡曆遞了過去,那男人接過去掃了一眼,然後抬起頭又看了看劉子夕,他說,三天之內我們會給您答複的。
兩天後,劉子夕接到了那家廣告公司的電話。幾乎沒有做更多的考慮,劉子夕就答應了下來。原因很簡單,她必須盡快從房小明這搬出去,得盡快有份工作。她再住在這裏顯然是不合適的。那家廣告公司在海澱,劉子夕在海澱轉了兩天找不到合適的房子,房價太高,地下室都要每月至少一千。但她絕不能再在房小明家住了。最後她在很遠的郊區租了一間農民的房子,一個月三百。她覺得她開始了袁小玉最初到深圳時所過的生活。清晨,天剛亮的時候,劉子夕總是院子裏第一個起來的,因為她要去趕車,坐一線地鐵,再轉環線,再轉一路公共汽車到海澱。這兩個小時的路到晚上要再重複一次。回到小屋她開始給自己做飯,睡覺之前她已經沒有力氣去考慮任何事情,去想念任何人了。偶爾想起父母的時候覺得他們離她那麼遙遠,幫不了她任何忙,而且他們也不會再原諒她,原諒她的幼稚和衝動。她生命中過往的所有男人此時都幫不了她,她也不想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在這裏她隻有自己可以依靠。她也絲毫不敢多想,怕一細想就支撐不住了,就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來北京了。她竟然在三十二歲的時候又重新過起了一個剛畢業的學生過的那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