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廳裏出來後,有丫鬟要跟上,秦月禪一臉厭煩地推了一下,喝斥了她一句,然後就一個人下台階走了。她並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走,隻是隨便揀了個方向,就發泄似的疾步向前行去。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心裏亂成一團,腦子一陣嗡嗡作響。眼前不停的晃過白文蘿,上官錦,曲元以及沉香的臉,她看到每個人都在嘲笑她,奚落她……她覺得自己心裏有一股火,委屈的火,憤怒的火,嫉恨的火,燒著她,讓她想要歇斯底裏地尖叫一番!想將他們都撕碎了!踏扁了!揉爛了!
曲元為什麼要娶沉香!曲元居然要娶沉香!那他當年對她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男人,男人,全是忘恩負義的東西!全是不知廉恥的東西!居然連臉麵都不要了,竟要去娶一個低賤的丫鬟!還是那賤丫頭身邊的丫鬟!
她當年悔婚果真是對的,可笑她後來還有絲愧疚,不過是個賤男人罷了,她有什麼好愧疚的!恨隻恨,自己當年沒有做得絕一些!自己一時的心軟,竟使得眼下出了這麼一個醃臢事!還害得她平白給那些人看笑話!
天空中飄下來的雪花不時落在她臉上,似冰片一般的寒涼。夜空上的一輪殘月,發著蒼白的冷光,照在這雪地上,晃出一片幽冷陰森的銀波。
她一襲大紅遍地金對襟羅衫兒,從那雪地裏走過,刺目的紅,像個憤怒的鬼影,一路向前衝。
而此時的梨香院那邊,沉香將白文蘿帶回來的東西收拾妥當了,然後才認真看了看這個屋子。心裏一時感慨萬千,她從十二開始就進白府當差,直到十六歲進了梨香院,才算真正過上了好日子。她對白文蘿除了主仆之情外,還有感恩之心,若沒有白文蘿當時極力護著她,她也不會有現在的這般體麵,而且還能……尋得一份好姻緣。這是她自……那件事後,已經成為奢望的事……
其實,她一開始時拒絕曲元,除了身份之差外,還因她心裏一直以來,就對那件事耿耿於懷。按說,她的身子已經失去了清白,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她很害怕,哪天曲元若是聽說了這事,將會怎樣看她……
所以那天,上官錦讓她和曲元單獨相處,她就在曲元開口前,先將這事給道了出來。當時她就決定了,隻要在曲元麵上看到一絲鄙夷的神色,她馬上就掉頭走開。那會,說出那件事的時候,她就似是從地獄裏走了一遭般,然後幾乎是絕望地等著他的判決。那會已經是涼秋時節,然她當時的整個後背,都被冷汗給浸濕了!
可是,也不知是上天垂憐,還是她運氣太好!曲元竟沒有絲毫在意,那樣的神情和目光,不是裝出來的,他甚至,試著伸出手去握著她的手,然後也緩緩道出了他自己以前的事……
正陷入回憶裏出神間,忽然就聽到院門吱呀地響了一下,沉香頓時回過神,然後就轉身走到屋外一瞧,原來是那看院門的曹婆子,手裏拎著個食盒走進來。
“喲,姑娘出來做什麼,怪冷的,我這就送過去了。”沉香剛出來,那婆子忙就一臉殷勤地笑著說道。
“嬤嬤這是給我送的晚飯?”沉香走過去後,看了看那婆子手裏的食盒問道。
“是,這是三姑奶奶托我給送過來的,都熱乎著呢,這天也晚了,姑娘想必是餓懷了吧。”
“天這麼冷,還勞嬤嬤跑這一趟的,進來喝杯熱茶吧,我剛沏好的。”沉香笑著說道。
“其實我就是順道給姑娘送過來的,今兒三姑奶奶回來,老太太高興,我們這些下人都跟著沾光,老太太也給平日裏看管著院子的幾個老婆子擺了小桌酒,她們正吃著呢,我這就得過去了。”曹婆子拎著那食盒一邊往屋走,一邊嘮嘮叨叨地說道,麵上的笑容都擠在一塊了。
“那我就不耽誤嬤嬤吃酒去了。”進了屋,沉香接過食盒放到桌上,然後就從身上掏出個小荷包,裏麵裝著的是一塊銀餅子。沉香將荷包塞著那婆子手裏,接著道:“這是二奶奶賞的,難為嬤嬤能將這院裏的東西保持得這麼幹淨整潔,而且還什麼都沒變,實在是費心了。”
那嬤嬤不動神色地接了那荷包,悄悄捏了捏裏頭的分量,麵上頓時笑開了花,趕忙就說道:“三姑奶奶也太客氣了,這都是我分內的事。那好,姑娘先慢用,我就出去了,姑娘若有事,出去走兩步到小角門那喊一聲就行,我就在那邊。”
沉香要送她,她趕緊就攔著說道:“姑娘不用出來了,這外頭多冷,天也黑了,我出去時會將院門給掩上的。”
瞧著曹婆子出去後,沉香便將門簾放了下來,然後回身走到桌子邊,打開食盒,裏麵共有兩層,上麵裝著的是水晶鴨脯和香菇雞丁,下麵是一碟藕粉桂花糖糕的點心,還有一碗白米飯,皆冒著熱氣,飄著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