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2 / 3)

「六一文有斷續不接處,如少了字模樣。如秘演詩集序『喜為歌詩以自娛』,『十年間』,兩節不接。六一居士傳意凡文弱。仁宗飛白書記文不佳。製誥首尾四六皆治平間所作,非其得意者。恐當時亦被人催促,加以文思緩,不及子細,不知如何。然有紆餘曲折,辭少意多,玩味不能已者,又非辭意一直者比。黃夢升墓誌極好。」問先生所喜者。雲:「豐樂亭記。」

陳同父好讀六一文,嚐編百十篇作一集。今刊行豐樂亭記是六一文之最佳者,卻編在拾遺。

歐公文字鋒刃利,文字好,議論亦好。嚐有詩雲:「玉顏自古為身累,肉食何人為國謀!」以詩言之,是第一等好詩!以議論言之,是第一等議論!拱壽。

「欽夫文字不甚改,改後往往反不好。」亞夫曰:「歐公文字愈改愈好。」曰:「亦有改不盡處,如五代史宦者傳末句雲:『然不可不戒。』當時必有載張承業等事在此,故曰:『然不可不戒。』後既不欲載之於此,而移之於後,則此句當改,偶忘削去故也。」

因改謝表,曰:「作文自有穩字。古之能文者,纔用便用著這樣字,如今不免去搜索修改。」又言:「歐公為蔣穎叔輩所誣,既得辨明,謝表中自敘一段,隻是自胸中流出,更無些窒礙,此文章之妙也。」又曰:「歐公文亦多是修改到妙處。頃有人買饒錄作「見」。得他醉翁亭記稾,初說滁州四麵有山,凡數十字,末後改定,隻曰:『環滁皆山也』五字而已。饒錄雲:「有數十字序滁州之山。忽大圈了,一邊注「環滁皆山也」一句。如尋常不經思慮,信意所作言語,亦有絕不成文理者,不知如何。」

前輩見人,皆通文字。先生在同安,嚐見六一見人文字三卷子,是以平日所作詩文之類楷書以獻之。

歐公文章及三蘇文好,說隻是平易說道理,初不曾使差異底字換卻那尋常底字。儒用。

文字到歐曾蘇,道理到二程,方是暢。荊公文暗。

「歐公文字敷腴溫潤。曾南豐文字又更峻潔,雖議論有淺近處,然卻平正好。到得東坡,便傷於巧,議論有不正當處。後來到中原,見歐公諸人了,文字方稍平。老蘇尤甚。大抵已前文字都平正,人亦不會大段巧說。自三蘇文出,學者始日趨於巧。如李泰伯文尚平正明白,然亦已自有些巧了。」廣問:「荊公之文如何?」曰:「他卻似南豐文,但比南豐文亦巧。荊公曾作許氏世譜,寫與歐公看。歐公一日因曝書見了,將看,不記是誰作,意中以為荊公作。」又曰:「介甫不解做得恁地,恐是曾子固所作。」廣又問:「後山文如何?」曰:「後山煞有好文字,如黃樓銘館職策皆好。」又舉數句說人不怨暗君怨明君處,以為說得好。廣又問:「後山是宗南豐文否?」曰:「他自說曾見南豐於襄漢間。後見一文字,說南豐過荊襄,後山攜所作以謁之。南豐一見愛之,因留款語。適欲作一文字,事多,因托後山為之,且授以意。後山文思亦澀,窮日之力方成,僅數百言。明日,以呈南豐,南豐雲:『大略也好,隻是冗字多,不知可為略刪動否?』後山因請改竄。但見南豐就坐,取筆抹數處,每抹處連一兩行,便以授後山。凡削去一二百字。後山讀之,則其意尤完,因歎服,遂以為法。所以後山文字簡潔如此。」廣因舉秦丞相教其子孫作文說,中說後山處。曰:「他都記錯了。南豐入史館時,止為檢討官。是時後山尚未有官。後來入史館,嚐薦邢和叔。雖亦有意薦後山,以其未有官而止。」揚錄雲:「秦作後山敘,謂南豐辟陳為史官。陳元佑間始得官,秦說誤」。

因言文士之失,曰:「今曉得義理底人,少間被物欲激搏,猶自一強一弱,一勝一負。如文章之士,下梢頭都靠不得。且如歐陽公初間做本論,其說已自大段拙了,然猶是一片好文章,有頭尾。它不過欲封建、井田,與冠、婚、喪、祭、搜田、燕饗之禮,使民朝夕從事於此,少間無工夫被佛氏引去,自然可變。其計可謂拙矣,然猶是正當議論也。到得晚年,自做六一居士傳,宜其所得如何,卻隻說有書一千卷,集古錄一千卷,琴一張,酒一壺,碁一局,與一老人為六,更不成說話,分明是自納敗闕!如東坡一生讀盡天下書,說無限道理。到得晚年過海,做過化峻靈王廟碑,引唐肅宗時一尼恍惚升天,見上帝,以寶玉十三枚賜之雲,中國有大災,以此鎮之。今此山如此,意其必有寶雲雲,更不成議論,似喪心人說話!其它人無知,如此說尚不妨,你平日自視為如何?說盡道理,卻說出這般話,是可怪否?『觀於海者難為水,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分明是如此了,便看他們這般文字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