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華羅庚的《蘇家駒之代數的五次方程式解法不能成立的理由》,在上海《科學》雜誌上發表了。

一個失學在家、賣點針頭線腦的小店員,向大名鼎鼎的數學權威挑戰了!

當時,在清華大學擔任數學係主任的熊慶來教授,看到了華羅庚的這篇文章以後,高興地說:“這個年輕人真不簡單,快請他到清華來!”

“方法就是速度”

1931年夏天,華羅庚到了清華大學,在數學係當助理員。你看他,領文具,收發信件,通知開會,還兼管圖書,打字,保管考卷,整天忙得不可開交。可是到了夜間,他也從不安閑,三天兩頭跑圖書館。

有一天,幾個同學圍著圖書館的管理員問道:“噯,華羅庚又借了幾本書?”

“五本!”圖書管理員伸開巴掌比劃著。

“那前兩天借的那大厚本《函數論》呢?”

“已經還了。”

同學們瞪著疑惑不解的眼睛:“這個大部頭,至少也得看個十天半月的。可他隻用幾個夜晚就讀完了。”

一個同學說:“像他這樣看書,不是走馬觀花,就是浮光掠影。”

另一個同學神秘地說:“聽說他長了一對貓眼,黑夜裏也能看書。”

“哦,是真的?”

“那今天晚上我們去偵察一下。”

這天夜裏,幾個同學借著月光,悄悄地來到華羅庚的窗下。隻見他翻開書本,看了一陣,關上燈躺下了,把書立在胸脯上,兩眼直直地盯著它……

同學們眼看著月亮跨過了樹梢,爬過了房頂。這時候,華羅庚才拉開電燈,翻到最後幾頁看了看,臉上掠過一陣滿意的微笑,便把書撂在一邊,又拿起另一本書興致勃勃地讀起來。

同學們推開房門,一哄而入,“噯,華羅庚,你是咋學的?快說,別保守啊!”

原來,華羅庚有著奇特的讀書方法,他不光用眼看,而且能在黑暗裏用心看。他說:“每看一本書,都要抓住它的中心環節,獨立思考,自求答案。要是結論和書上一樣,就不必一字一句地去記憶。因為了解了以後記住的東西,比逐字逐句的記憶更加深刻。如果說,知識是距離,那麼,方法就是速度。不斷改進方法,可以加快速度,縮短距離。”

就這樣,華羅庚用他的“直接法”,大口大口地吞食著數學寶庫裏的知識營養。

他,以驚人的毅力,隻用短短的一年半時間,攻下了數學專業的全部課程。

他,以敏捷的才思,一口氣寫了三篇數學論文,寄到國外,全都被發表了,創造了當時清華園的最高記錄。

數學係主任熊慶來教授親自推薦華羅庚加入大學教師的行列,清華大學理學院院長葉企蓀,破格地接納了這位自學成才的年輕學者。這一年,他剛滿24歲。

從此,一個沒有大學文憑的助理員,破天荒地得到了大學教師的頭銜,並且被送到英國深造去了。

人們稱頌他:“華羅庚無師自通,獨辟蹊徑。”

青年們詢問他:“成才的奧秘究竟是什麼?”

請讀一段華羅庚的自白吧:

“中國古代有句老話:‘班門弄斧,徒貽笑耳’。可是,我的看法卻正好相反:弄斧必到班門。因為隻有不畏困難,勇於實踐的人,才有可能攀登上旁人沒有登上過的高峰。”

天才的光榮稱號,決不會屬於懦弱的懶漢。

牲口棚上的論文

抗日戰爭爆發以後,1938年,華羅庚告別了留學兩年的英國劍橋大學,返回祖國,在西南聯大擔任數學教授。

坐落在昆明“翠湖”湖畔的這所國立大學,常常被日本重型炸彈的煙塵所汙染,華羅庚每次講完課,總要在野草叢生的校園裏,呼吸一點新鮮空氣,然後步行二十來裏路,回到大塘子的破閣樓裏。

有一天,他剛爬上低矮的樓梯,看到華師母的眼裏蒙了一層淚水:“怎麼,不舒服了?”

“沒有。”華師母連忙用衣角揩揩淚痕,背著亮坐下了。

“米又接不上了?”

舉止文靜的華師母點了點頭。

“又到了秦瓊賣馬的光景啦!”華羅庚的眉宇緊鎖起來,兩隻熠熠閃光的眼睛,環視著這間既是臥室、書房,又兼廚房、廁所的“四合一”的房間,“還有什麼可以拿出來賣的?”

“這年月,兵荒馬亂的,有的教授都改行到仰光跑買賣去了,你也去找個別的門路吧?”華師母抬頭瞧著丈夫的眼睛問:“是不是到哪個中學兼個課?”

華羅庚指著桌上的《堆壘素數論》的文稿說:“我哪裏有時間呢。”

“總得想個辦法,物價天天往上漲呀!”

華羅庚一邊整理著層層疊疊的稿紙一邊說:“過去,在金壇學數學的時候,全家人省吃儉用過窮日子;今天,當了教授寫論文,還得省吃儉用過緊日子嗬!哈哈!”華羅庚仰脖大笑起來。他那保留著稚氣的娃娃型臉盤上,洋溢著青春的活力。

他的一席話,說得華師母也舒展開細長的雙眉:“那你就快寫吧,我自己想辦法去。”

“好!”

華羅庚順手在舊棉絮上摘了點棉花,搓成細條,放在破香煙罐改裝的油盞裏,點燃燈芯,埋頭寫了起來。

突然,樓板下麵傳來“唔——唔——”的尖叫聲。

華羅庚順著聲音從樓板縫往下看去,哦,馬蹄子踏在豬身上了。他歎了口氣,又趴在桌上繼續寫。

不知又從那裏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響,他抬眼四下察看,發現小閣樓在晃動,他不由自主地又朝樓板縫向下看去,喝!一條灰色大水牛的脊背,正在破柱子上蹭癢癢呢!他苦笑了一聲:“嘿嘿!豬馬牛同圈,而我與之同息,怎能不打斷思路呢?嗚呼!”

夜深了,昆明的郊外,一片寂靜,隻有那棉紗頭上的小火苗,仍舊在歡快地跳動著。

華師母睡醒一覺,看到丈夫還趴在桌上寫著,“怎麼?你還不睡呀!”

華羅庚調過筆杆使勁敲著桌子:“哎呀呀,你怎麼也來打斷我的思路嗬!”

“看你這火暴性子,也不看看天都快亮了。”

“哦?”華羅庚直起腰來看了看窗外,趕忙賠著笑說,“我馬上就睡,馬上就睡。”

“咯吱,咯吱。”小閣樓又晃動起來,一股灰土從破舊的房頂上瀉下來,落在那堆得小山頭似的《堆壘素數論》的文稿上。華師母趕忙過來抖落上麵的塵土,瞧著密密麻麻的數學符號說:“還沒堆完哪?”

華羅庚伸了個懶腰,感歎地說:

“啊——古今中外的數學著作裏,堆壘著科學家多少思維的精華,智慧的峰巒嗬!”

“看你,詩興又來了,快睡吧!”

“噢……”華羅庚強忍著腿骨的酸痛,雙手撐著桌子站起來,一步一拖地走到床邊。

晶瑩的淚水在華師母的眼睛裏浮動著,淚珠,一滴一滴落在《堆壘素數論》的文稿上……

報效祖國

華羅庚駕駛著瓦藍色的小汽車,在美國阿爾巴城的一座優雅別致的小洋房前停下了。他一下車就拄著拐杖急步走進客廳,衝華師母喊了起來:

“中國解放啦!”

“什麼?”華師母驚異地站起來。

“我們的祖國解放了,”華羅庚揚了揚手中的報紙,“貧窮落後的黃種人,站起來了!”

“這一天總算盼到了。”

“來美國整整四年啦!”

“昨天還夢見回上海去了呢!”華師母的眼圈紅了。

“爸爸,大姐來信啦!”孩子舉著信跑了進來。

華羅庚拆開在北京大學物理係學習的中共地下黨員、大女兒華順的來信:“哦,有的華僑已經準備回國羅!”他那熾熱的眼睛裏閃動著淚花。

“那我們呢?”華師母問道。

“我們?”華羅庚推開客廳的窗戶,抬頭掃視著矗立在後花園中的高大的蘋果樹,他那英俊的臉上,醞藏著剛毅、果斷的神色。突然間,他霍地調轉身來,斬釘截鐵地說:“葉落歸根,回去,回自己的祖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