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安郊外破廟修行的法海大師有一顆慈悲心腸,平日裏除了會節衣縮食在本地施醫舍藥普濟貧困之外,還時不時地為了北地那些受苦受難為大宋朝廷所拋棄的民眾而長籲短歎。怎奈他雖有舍身飼虎之心卻因年事已高實在無法長途跋涉,所以這位據說是每天都為北地民眾誦經祈福的高僧會把遠赴北地普渡眾生看做是一件無德無量的大事,完全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有了法海大師將近大半年的循循善誘,再加上那位家住廟山以前肯定是為富不仁的竇大官人做出幡然醒悟的舉動並從旁煽呼,已經被這倆配合密切的家夥給聯手糊弄得暈頭轉向的佟貴等人會在不知不覺間就掉進了別人的圈套中。好些個原本隻是來這裏聆聽教誨順便獲得點幫助的貧苦民眾,任由心中的漣漪迅速演變成滔天巨浪衝擊,其中有人會做出離鄉背井遠赴北地廣結善緣以修來世功德的決定,似乎也還勉強算得上合情合理。
而除了法海等人的虛言忽悠之外,還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也在促使著他們去堅定這種信念。宋代的工匠雖然沒有傳說中那樣誇張的高收入,但他們當中很大一部分人會收益與商業的發達而過上比較好的日子,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可老話也說了“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工匠們想在宋代過上那種相對安穩舒坦的小日子,除了擁有精湛的手藝之外還需要看他做的是什麼。
隨著海上絲綢之路的興盛,大宋朝通過源源不斷地對外輸出著茶葉絹帛陶瓷等物品換回了巨額的財富,在這些方麵有著一技之長能夠為商人們提供貨物的工匠,自然也就會過上相對舒坦的日子。雖談不上錦衣玉食更無法做到富甲一方,卻也能討上一房善於勤儉持家的娘子,偶爾置辦點新衣服,餐餐有酒,隔三差五地還能吃上一頓肉食。而除了這些能夠直接創造巨大財富的工匠之外,就連那些從事與海貿相關行業的民眾也能過上比較安穩的日子。
可問題是這世上總有那麼些例外的事情,工匠們也不是每個都能過上那種好日子的。特別是像佟貴這種手藝不夠精湛而既不能為商人所聘用更沒資格為朝廷效力的工匠,可就沒那麼容易就過上理想中的生活。因為他非常可悲地繼承祖業從事著打鐵營生,而在施行鹽鐵專營的宋代,他所能生產出來的東西是不能夠隨便進行對外銷售,無法參與到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海外貿易當中去享受豐厚的回報。
既有自身的因素,又有外部大環境的影響,按道理說佟貴等人如今的困頓生活並不能怪罪於這個時代,他們應該通過更多的努力去做出改變。隻不過世上之人有的時候就那麼奇怪,總是喜歡從毫不相關的方向去為自己的遭遇尋找出一個解釋。而魚寒正是利用了這種心理,通過法海的忽悠讓他們產生了完全錯誤的觀念,進而直接掉到了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裏。
今生受的苦難已經太多,也不在乎多遭一點罪,隻要能夠積累足夠的功德換一個來世的榮華富貴其實也不算太差!部分想要改變卻又不知道從何改變的貧苦民眾漸漸達成了這種共識,而按道理說如今宋金兩國激戰正酣,去淮南東路的戰場上肯定是更容易積攢功德,畢竟佛家有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麼!可道理是這個道理,真到了需要去行動的時候也確實沒多少人會抱有這種想法。
兵凶戰危之地,又豈能是佟貴他們這種連自保自力都沒有的小老百姓該去的?否則沒開始積德行善就先把自己的小命給丟了,那也實在不劃算。還是現實一點朝著最穩當的方向去考慮,想辦法避開很可能已是血流漂杵的兩軍交戰最前沿,放棄唾手可得的大功德去拯救北方那些個和自己一樣命苦的同胞。
當然了,這所謂的穩當也隻能是相對而言,想要北上行善不管走哪條路都必須麵對金軍鐵騎的威脅。七嘴八舌地說了一大堆,最終卻還是沒能商議出個真正可行的辦法。懊惱與無助,種種複雜的心情讓好不容易看到點希望的貧苦民眾備受煎熬。
巨大的精神壓力之下,有人跪在佛像之前頂禮膜拜,有人在捶胸頓足長籲短歎,也有人因膽怯而漸漸放棄了那個本就不太堅定的想法,還有人在……但更有極少數早已對現在的生活失去了信心的貧苦民眾在請求法海大師為他們答疑解惑,想要知道若是就這麼直愣愣地北上而至運氣不好在行善途中被金兵給剁了,會不會同樣獲得佛祖垂憐,使得下輩子能投個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