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打心眼裏認為自己的大金國是天命所歸,有數不清的理由取宋而代之成為這片富饒大地的主人,但唐括安禮說什麼也不好意思在占著他國領土奴役著他國民眾的情況下去和別人討論什麼民心所向。正是因為如此,這位負責軍務的金國右丞才會暗自慶幸自己的眼光獨到推薦了一個最適合的人選前來化解這場危機,更由衷敬佩正或怒或笑進退自如與敵侃侃而談的十九公主殿下。
“胡言亂語,汝……”既是最堅定的盟友又是最難纏的談判對手,琴心所擁有的複雜身份實在是讓朱熹感到很不適應,以至於這位滿腹經綸的榆木腦袋在這個時候居然連平日裏一成的水平都發揮不出來,甚至還顯得有那麼些理屈詞窮就差沒再次惱羞成怒做出有失斯文的破事。
“小女子才疏學淺,適才所言若有不當之處,還望先生能不吝賜教!”嘴上謙虛著,臉上卻是掛滿了恬淡的笑容,因為好整以暇的琴心很清楚即便對手是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的朱熹,同樣沒辦法對自己剛才的話做出任何反駁。
“汝……汝……”憤怒讓朱熹在顫抖,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真願意學著那些潑婦歇斯底裏地和人吵上一架。但他也知道那並沒有任何用處,因為對方說出的是一個事實,一個非常殘酷的事實,他甚至都不能用“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那句在這個時代放諸四海而皆準的先賢之言來進行駁斥。
和幾乎所有的大宋文人墨客想法差不多,朱熹即便是在牟平的時候就已經聽到了不少的小道消息,即便是在行軍的過程中還特意就此對辛棄疾進行過提醒,也還非常堅定地認為北方特別是幽雲十六州的民眾就算曾經因為種種原因而受到了蒙蔽產生了誤會,也會因為長期飽受異族蹂躪而特別想念回到華夏正統王朝的統治之下。若有王師前來收複故土,幽雲十六州民眾一定會像傳說中的那樣扶老攜幼、簞食壺漿地出外喜迎。
非常理所當然的想法,可事實就是這麼的無情,“遺民淚盡胡塵裏,南望王師又一年”,那隻不過是從未真正到過北方的文豪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即便是這些年北方不斷出現出民眾揭竿而起不屈不撓地對金國統治展開反抗這種讓人無法反駁的鐵證,放到燕雲十六州之後也會顯得蒼白無力!因為在多民族雜居且其中不乏對金國不滿之人存在的燕雲十六州,居然沒有一個民族對大宋擁有特別的好感,他們甚至是將大宋當作了敵國看待。
把自己的故國視為仇敵,把自己的同胞看做賊寇,是一種讓人很難想象的情形可它偏偏就出現了!更好笑的是,這種局麵的出現居然還是為那個千人誇萬人捧被吹得個天花亂墜堪稱遠邁漢唐的大宋王朝有意造成!
石敬瑭送出了幽雲十六州,居住於此的華夏遺民們就開始受到異族統治者的壓榨,在最初的時候他們確實對中原正統王朝的到來充滿了渴望。然而在與遼國並立的一百六十五年之間,除了太祖因身邊有少良臣猛將出生於此而想過要花錢來贖地贖人,太宗為了彰顯文治武功揮師北進卻因挨了一箭就此生不敢北望之外,即便偶爾有那麼幾個大宋官家想到了這片華夏故土卻也再無人有過實際行動。
大宋朝廷可以有意識地將幽雲十六州遺忘百年,但生活在那裏的民眾卻必須想辦法活下去,而為了能夠少遭受一些歧視,他們就必須做出自己的選擇。在不是每個人都有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豪情之下,大多數人習慣忍耐開始接受契丹民族的那種生活方式,盡量讓自己的行為符合統治階層的喜好。
先賢有雲“狄夷入華夏者,華夏之;華夏入狄夷者,狄夷之!”,就在幽雲十六州的民眾們為了生存而開始接受“胡化”的時候,大宋朝廷也開始將這些生活在敵國境內的華夏遺民當作了異類,並且開始有意識地引導民眾們對其產生偏見。在遼國尚未被滅之時,金國少卿李愈曾對大宋使者訴苦“女真、契丹、奚皆同朝,隻有漢兒不好。北人之曰漢兒,南人卻罵做番人。”,這都被自己的同胞們罵做番人了,脾氣好的還能一笑置之,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弱點的那還不得幹脆就破罐子破摔?
隔閡在被人為加深,好不容易碰上遼恭宗時期內憂外患,為了抵抗金人入侵而在幽雲之地搶抓兵丁導致各族民眾負擔陡然加重,出現了“燕民亦叛”的局麵。大宋決策者們為什麼不抓住這個有利時機再次興兵北進收複故土,這或許是出於更深層次的特殊考慮,畢竟那塊地盤都丟了一百多年也習慣了麼。但在遼國叛民首領董才請求大宋朝廷看在血濃於水的份上出兵相助,並且自封“扶宋破虜大將軍”以表投誠之意的時候,大宋朝臣們卻依舊人家稱為“虜”且因蔡京一言而置之不理的做法,那可就真有點讓人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