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往事蒼茫雲海間(11)甜水鎮中(1 / 2)

天色漸晚,林中更加昏暗,下山的小徑已被荒草雜樹掩住,饒是江振雷識路,行走也極是困難。那匹老馬雖蔫蔫的,在亂樹叢中卻是穿行自如,見路愈行愈窄,江振雷二人幹脆放緩腳步,隨在馬車後麵慢行。

石青見與馬車已有一定距離,便壓低聲音問道:“她可知道?”

江振雷緊抿著嘴唇,搖搖頭。

石青也明白他怕安如雲驟聞噩耗難以承受,便將話題一轉,又道:“羅質既知道她已安然逃出,定會在肅州城與馬場一帶布下眼線,你們何不往東到甘州去?待我返回肅州探清虛實後傳信與你,你們再定奪也不遲。”

江振雷沉默片刻,方沉聲道:“你可知肅州城中有一位醫聖傳人?”

“你說的可是鬼手張澤?”石青帶著疑惑瞄了江振雷一眼,又朝馬車看了看。

江振雷會意地點頭,道:“我為如雲診脈時,發現她體內似潛有一股不明寒毒,雪蓮隻能暫時替她將毒壓下,還需快些找到張澤,隻是不知他還在不在肅州城中?”

石青道:“這人有趣得緊,聽說他是後漢醫聖張仲景的後人,不知為何一直浪跡在市井之中,與販夫走卒為伍。他治病全無章法,卻每每藥到病除,人們便給他起個諢名叫鬼手,更絕的是這人收取藥資全憑好惡,看對眼的分文不取,瞧不上的動輒索資千金,可轉身便在酒肆中散個幹淨。

五年前肅州城守馬使君背患疽瘡,曾出重金延請各地名醫會診,皆未能拔除瘡毒,有人舉薦他來醫治,誰知馬使君一見他其貌不揚,舉止散漫,又瞧他開的盡是猛藥,竟一把將方子撕了,把人也轟了出去。

那張澤竟不惱,隻道了一句:三日後毒瘡必潰,若城守府門前設上義粥棚,他自會前來,否則隻等閻君索命罷。

馬使君猶是嘴硬,罵他是江湖郎中,妖言惑眾。哪知第二日夜半子時,他的毒瘡果然滲出膿血來,嚇得使君夫人連夜派人搭棚熬粥,自己又親自上門道歉,將張澤請了來,這次倒足足治了一月,城中的百姓也白喝了一月粥。

馬使君痊愈後邀他住於城守府,他卻道自己是山野草民,穿不慣綾羅綢緞,隻願雲遊四方,尋訪難治之症,後來馬使君重金相送,他亦分文未取,隻要馬使君答應出資在市坊中建義藥局,賤賣草藥惠顧百姓,之後便不知所蹤了。近二年有消息說,他不知什麼緣故隱居到肅州城西的彩石穀中,如去那裏尋他,我們必得經肅州城。”

江振雷對這位脾氣怪極的名醫也隻是耳聞,聽石青說起他的典故,倒覺得此人稟性甚合己意,笑道:“這馬使君的罪遭得倒也很值,百姓也算因他的禍而得福了。羅質縱使猜到如雲逃出後會返回馬場,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搜尋,我們從祁連古道走,你先到肅州打探,後日午時在城外梨花春酒肆等我即可,到時我們再想法子入城。”

說話間,他們已穿過叢林,行至山腳下的一個小村外。天已徹底黑下來,村中不見一絲燈火,亦不聞犬吠之聲。為保險起見,他們未直接穿過村子,而是沿村西的一條小道又行了半個時辰方繞上了一條大道。這條古道自甘州與肅州間的官道通行後便已荒廢,因要穿過方圓幾百裏的荒漠,平日人煙極少,卻是此地通往肅州的捷徑。

石青與他在路口別過後,快馬加鞭向肅州趕去。

江振雷勒住老馬的韁繩,翻身下馬,挑簾向內看,借著皎白的月光,方見安如雲螓首斜倚著車壁,蛾眉微蹙,櫻唇緊抿,卷曲的睫毛輕顫著,在蒼白的肌膚上投下濃濃的陰影,竟不知何時睡著了。

他怕安如雲此時的身子受不得顛簸,不敢快行,整整走了一夜,直至東方微露晨光,方見前方不遠有個鎮子,江振雷多年前曾隨師父來過這裏。

此鎮建於沙洲之中,隻一條主道從城中穿過,兩側的房屋店鋪皆為黃泥夯築而成,原有的白灰牆麵剝落得所剩無幾,朝街的幾扇大門俱是緊閉,已瞧不出漆色,到處都破敗得很,連行人也不見一個。

江振雷不禁暗自感慨,這荒漠之中不下百餘個這樣的小鎮,皆因商路暢通而興,亦因商路堵塞而衰,想是因此道日見荒廢,加之邊疆不寧,這鎮子才失去了往日的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