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往事蒼茫雲海間(13)美人蛇心(1 / 2)

江振雷緊捏著安如雲的手,動也不動,仿佛已與花叢融為一體,方才從腳步聲中他就已聽出來人是個不弱的練家子,他暗暗心驚,想不到這不起眼的小鎮竟也是臥虎藏龍之地。

借著閣子裏的燭光,他已認出來人正是午時站在角門外與眾人說話的那名青年男子,隻是此刻他已換上一身黑色的短衣衫,白日裏和煦溫文的笑意,此刻已被麵上的緊張之色取代。二人心下愈發糊塗,江振雷心道這是唱的哪出戲,難道這人就是屋內那個婦人的表親?

“吱”一聲,閣子的木門開了條縫,燈光泄出的一刹那,江振雷扭過頭,隻見屋內閃身走出一人,恰巧是那婦人。她嬌好的麵頰上淚痕未幹,嘴角卻噙著些許笑意,見到幾步外的站在暗處的男子也不意外,隻輕輕地擺了擺手,二人一前一後,一言不發地快步返回前院。

安如雲看了看江振雷,用眼神詢問他是否要跟上他們,江振雷卻搖搖頭。按說他二人此刻應兵分兩路,將她留在這察看,由他自己尾隨那對青年男女,想是能聽出些端倪,可如今他已成驚弓之鳥,哪敢放心將安如雲留在這危險之地,因此隻將念頭一轉便作罷了。

他們又探頭靠近窗子,再向裏看,方才那名年輕女子不知何時已雙膝跪下,將頭伏在老人膝上,哽咽著,斷續說道:“阿爹,我不走,我不嫁人,阿爹,我要陪你,我不怕他們,阿爹——”漸漸已泣不成聲。

安如雲心中忽地一動,仿佛又回到多年前,她也曾這般跪在阿爹麵前,求他留下自己,哪怕死,隻要讓她在阿爹身邊。感同身受竟讓她對屋內的父女生出憐憫之心,恨不得立時衝進屋內大聲問二人遇上何事,如此難過。

江振雷攥住她的胳膊,示意她耐下性子再等等。一直沉默的老人,右手手指突然輕顫,似想伸出手,卻抬不起來,他寬闊的肩膀微抖著,似將全身的力量蓄積到了喉嚨,但呼嚕半晌卻仍是說不出話來。

那女子也察覺出老者的異態,抬起淚眼,邊急聲喚道:“阿爹,你說什麼!”邊起身將耳朵貼到老者唇邊。

老者的牙齒咯咯作響,灰黃的雙頰浮上一層暗紅色,胸膛好似風箱,劇烈地咳嗽起來。江振雷這才聽出老者已是身患重疾,隻是不知是中毒,還是被人用重手法所傷。

半晌,老者方吃力地吐出幾個含混不清的字眼,“走,快走!”身子便又像秋風中的落葉一般抖個不停。

“阿爹,咱們死也死在一塊,”地上的女子紅了眼,抱著老者的肩膀嘶聲道,“走,我帶你走,”。

“喲,姑娘,你這是鬧什麼呀?”那婦人竟又轉了回來,嫩白如春蔥的手扶著門框,一隻腳蹬著門坎,似笑非笑地瞅著屋裏的二個人,嘴角微撇,聲音還是那樣嬌滴滴,“什麼死不死的呀,這嚷出去,不知道的還當我沒侍候好老爺呢。要我說,這家還輪不到你一個快出閣的大姑娘來當。是不是,老爺?”窗外的安如雲卻突然心生一股寒意,隱約覺得這婦人恐非善類,暗想這婦人若是敢加害這對父女,定叫雷哥好好教訓於她。

垂首的老者忽地抬起頭,兩道精光從本已微閉的雙眼中突射出來,瞪著呲笑的婦人。那婦人身子一抖,似乎對老者很是忌憚,竟向後退了半步,正好靠在身後那個黑衣男子身上,方穩住心神,麵上竟又換了哀傷之色。未等她開口,身後那名男子捏了一下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莫怕,隻是回光返照罷了。”說著繞過她抬腳邁進閣子。

借著室內的燭光,二人方看清,這是個樣貌極斯文的男子,眉眼雖細,卻頗是耐看,隻是眼角微垂,略顯陰冷。他未說先笑,麵上如春風拂過,一眼看去不像功夫深藏不露的高手,倒似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大小姐,老爺子的身子能挺到今天,已實屬不易,任是什麼靈丹妙藥,也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你也盡力了,還是節哀為好。再說少爺年紀還小,方才還嚷著要你去呢,你可不能想不開呀。”一番話說得極是溫和平靜,仿佛在與人說著家常,竟將老者當成死人一般。

“你,你們,終於等不下去了?!”年輕女子忽地挺直了身子,頭也昂了起來,他們左家便是女子也沒有一個懦夫。

“嘖,話說得這樣難聽,”男子依然輕笑著,“你這個脾氣,哪個夫家受得了。好罷,三年了,藥下到今日已是差不多了,我們還真沒想到他能挺到今兒個,你說明日全鎮人都聽說左員外偷挖甜水,遭了天譴,暴病而亡,大家會不會拍額相慶?後兒個,我們再請全鎮人來打水,分文不收,大家會不會把我們奉為大善人,為我們樹碑立傳?”他看著女子柳眉倒豎,俊目圓睜,聲音竟越發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