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同在屋簷下(1 / 1)

入秋,如晦的暮雨不解繽紛景色的風情,籠罩著這座海南東部商埠小城嘉積鎮。

在元亨路,一個中年婦女夾著提包,貼在街旁的牆根邊躲雨,頭上人家的陽台伸出而成的屋簷,能遮住一米來長、二米餘寬的地盤,但斜風一緊,雨水仍可逼進來,透人肌骨。

幾輛“風采”三輪摩托車駛過,不少人頂著風雨去追趕,但人多車少,有人被風吹雨淋著了,仍趕不上車……

中年婦女正拔動腳,又收步了,歎了口氣,抱緊瘦削的肩膀仍貼在牆根,盯著街上飄忽的風雨。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又一個小夥子閃進屋簷來。他喘著氣,嘴裏咒罵著鬼天氣,狠狠地跺著濕了的腳,水珠濺到中年婦女的褲腳,中年婦女避開一步,扭過身去。

雨中,一位身材條直的姑娘朝著屋簷奔來。

她本來打著傘,但傘很小,擋不住風雨的前後夾擊,小腿以下全濕了。擠進來後,她躬身挽起褲筒,露出白皙的小腿,撩了一下額前駁亂的劉海,本能地對中年婦女和小夥子一笑,卻見小夥子正盯著她裸露的小腿,便忸怩地轉過臉去。

最後來到屋簷下的是一位老伯叔。

他年逾六旬,鬢角斑白,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雨衣,卻被風衝襲得像一隻鼓翼的風箏,瘦小的身軀在雨衣裏不住地打顫。

來晚了,老伯叔自然不能像先來的貼在牆根邊。他表情冷漠,不朝別人望一眼,靜靜地站在屋簷邊沿下,風一橫,他的雨衣不時被雨珠“嘀嗒”地打著。

屋簷下,四個陌路的人靜靜地躲著風雨,誰也不吭一聲。

天邊,又閃過一道耀目的雷電,風雨更大,寒意更重。

中年婦女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抱緊肩胛。

姑娘深深地打了一個寒噤,揉擦一下嘖嘖發癢的鼻子。

老伯叔被搖曳的雨簾嗆著,有點透不過氣,龜縮著身子。

小夥子遲疑了片刻,然後迎著風雨衝襲而來的方向,一下子跨到前麵去,把老伯叔讓到牆根。小夥子的背後,老伯叔、中年婦女和姑娘漸漸並排貼緊了牆根。

風,更緊了,雨,更急了,陰晦的天空一時半刻沒有晴朗的意思。

小夥子站在屋簷下前沿,頭發和前胸濕透了。中年婦女望著他的後頸窩,掏出一條舊皺的手巾……又遲疑地放回提包。

姑娘的手動了,舉起小傘,一點一點張開,又一步一步升起,向屋簷前麵伸、伸……開去,終於伸到小夥子的頭項。

小夥子連連打了三個噴嚏,他摸出一支不算昂貴的煙,可打火機一直打,卻總打不起火苗,終於他失望地將打火機拋進雨水中。

中年婦女下意識摸了摸衣袋,但什麼也沒有掏出來。

“啪”,一朵藍色的火苗升起,照著到簷下的躲雨人的臉,老伯叔把打火機伸到小夥子跟前,煙點著了,小夥子狠狠地吸了一口……

一股潮濕、粘膩、辛辣的煙霧彌漫而起,中年婦女不由咳嗽兩聲,小夥子回望她一眼,又無奈地將煙拋進雨幕中。

中年婦女似有歉意,嘴唇嚅動一下,卻沒有說出聲來。

屋簷下又一陣沉默,隻聽見風聲、雨聲和自己的心跳聲,積滿雨水的街麵像一扇潔淨的明鏡,倒映著屋簷下四個陌路躲雨人的影像……

王月旺賞析:

海德格爾又說:“人,要詩意地安居。”他似乎要提醒人們,作家用作品締建一個世界,這個世界應該是充滿詩意的,沒有詩意的世界是沒有意義的,也是缺少審美的。人的在作品裏的最高追求就是對人性、美、及詩意的追求。詩意在許多小說裏,它往往消解了故事性,而創造出另外一番風韻。

《同在屋簷下》這篇小小說。故事截止生活的片麵,重點表現了瞬時的場景。因為下雨,眾人躲雨。先是中年婦女躲進街邊陽台下,接著又一個小夥子,再接著一個姑娘,最後是一位老伯叔。幾個人在屋簷下都是陌路人,各心懷鬼胎,可是小夥子給老伯叔點上煙後,眾人的氣氛一下變了,風雨驟急,人心沉默,互相揪緊在一起。而陽台外麵雨流成歌,落在眾人的腳下。

在這個故事裏,作者一反常態,不是追求故事性,而是刻意在營造一種紀實時間及詩性意境。這種寫法讓人耳目一新,有如身臨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