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最古的記載(1 / 3)

最古的文書可靠者少——甲骨與鍾鼎刻辭的重要——甲骨文字是否全為卜辭的問題——鍾鼎刻辭的簡短——毛公鼎——石鼓文——詛楚文——最古的誓誥的總集:《尚書》——今文與古文之爭——最古文書的三類:誓辭、文誥書劄與記事的斷片——《尚書》的時代——《山海經》:古代神話與傳說的淵藪

最古的記載,可靠者很少。所謂邃古的書:“三墳、五典、八索、九丘”之類,當然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即《尚書》裏的文章,像《堯典》、《禹貢》之類,也不會是堯、禹時代的真實的著作。又像《甘誓》之類,就其性質及文體上說來,比較的有成為最早的記載的可能性,唯也頗為後人所懷疑;至少是曾經過後人的若幹次的改寫與潤飾的。今日所能承認為中國文學史的邃古的一章的開始的“文書”,恐怕最可靠的,隻有被發掘出的埋藏在地下的甲骨刻辭和鍾鼎彝器的記載了。有刻辭的甲與骨,最早的發見在光緒二十六年。福山王懿榮首先得到。丹徒劉鶚又從王氏購得之;這使他異常地注意,更繼續地去收集,共得到五千餘片,選千片付諸石印,名曰《鐵雲藏龜》(1903年出版)。立刻引起了學術界的大騷動。有斥之為偽者,但也有知道其真價的。

上虞羅振玉於宣統間繼劉氏之業,所獲益多。民國十七年,中央研究院派人到殷墟進行正式發掘的工作,所得重要的東西不少。商代的文化,自此為我們所知。但這些甲骨刻辭記載的是什麼呢?為什麼會在同一個地點發見了那麼許多的甲骨刻辭呢?其消息和拉耶(Layard)在尼尼微古城發見了整個楔形泥板書的圖書館是可列在同類的吧。龜板都是兩麵磨斲得很平正的,獸骨也都很整齊。所刻文字,有首尾完全者,但都很簡短。究竟一片龜板或一塊骨上刻了多少字,是很不規則的。長篇的記載,是否不止以一二片的龜板(或一二塊骨)了之,也是很有注意的價值的。中央研究院《安陽發掘報告》第一期董作賓的《新獲卜辭寫本後記》裏,曾說起發見刻有“冊六”二字的龜板,且有穿孔。是則把許多龜板穿串為冊子,是很有可能的。羅振玉《殷墟書契菁華》裏所載的骨上刻辭有長到百字左右的,且還是殘文。

這可見殷商文辭不僅僅是簡短若《竹書紀年》、《春秋》般的。從羅振玉諸人以來,皆以甲骨刻文為卜辭。羅氏分此種卜辭為九類:卜祭、卜告、卜、卜出入、卜田獵、卜征伐、卜年、卜風雨及雜卜(《殷墟書契考釋》)。董作賓氏則更加上了卜霽、卜瘳、卜旬三類(《商代龜卜的推測》)。但這些甲骨刻辭是否僅為占卜的記載呢?這是很可注意的。那些磨製得很光滑的龜板獸骨,是否僅為占卜及記載卜辭之用呢?最近發見的兩個獸頭上的刻辭,都記載著某月王田於某地,其中之一,且是記載著獲得某物的。這當然不會是卜辭。在龜甲刻辭上,有“獲五鹿”、“由於陟,往(缺)獲一”、“畢禦獲一鹿七”等,又多有帝王大臣之名,及地名等,似不是單純的卜辭。或當是殷商的文庫吧,故會有那麼多的零片發見。為了殷人好卜,所以卜而後行的事特別多,或便利用了占卜用過的甲骨以記載一切。這似都需要更仔細的討論,這裏且不提。

鍾鼎彝器的發見,為時較早;宋代的記載古器物刻辭的書裏已有不少三代古器存在著。唯最古者仍當推屬於殷商時代之物。周代的東西也不少。鍾鼎彝器的刻辭,往往隻是記載著某人作此,或子孫永寶用之的一類的銘辭。但也有很長篇的文辭,其典雅古奧的程度是不下於《尚書》中的誓誥的,像毛公鼎上的刻文便是一個好例。毛公鼎的刻辭有四百四十九字之多,當是今見的古代器物上刻辭的最長的一篇。又有石鼓文的,係刻於十個石鼓之上,記載一件田獵之事的;以“車既工,馬既同;車既,馬既”寫起,接著寫射鹿,獲魚,得雉,以至於獵歸。雖然殘缺不少,但還可以見到其宏偉的體製來。這篇文字的時代,論者不一;或以為是周宣王時代的東西。但今日已證實其為秦代之物。又有詛楚文三篇,也是那個時代的秦國的文章。無論如何,把他們歸到《尚書》時代的文籍裏,當是不會很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