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詩經與楚辭 (4)(1 / 3)

後漢王逸著《楚辭章句》,於卷首題著:“漢護左都水使者光祿大夫臣劉向集,後漢校書郎臣王逸章句。”《楚辭》到劉向之時,始有像現在那個樣子的總集,這是可信的事。唯這個王逸章句的《楚辭》,是否即為劉向的原本,卻是很可疑的。據王逸的《章句》本,則名為《楚辭》的這個總集,乃包括自屈原至王逸他自己的一個時代為止的許多作品。據朱熹的《集注》本,則《楚辭》的範圍更廣,其時代則包括自周至宋,其作品則包括自荀況以至呂大臨。本書所謂《楚辭》,指的不過是屈原、宋玉幾個最初的《楚辭》作家。

《楚辭》,或屈原、宋玉諸人的作品,其影響是至深且久,至巨且廣的。《詩經》的影響,至秦漢已微。她的地位雖被高列於聖經之林,她在文學上的影響卻已是不很深廣了。但《楚辭》一開頭便被當時的作者們所注意。漢代是“辭、賦的時代”;而自建安以至六朝,自唐以至清,也幾乎沒有一代無模擬《楚辭》的作家們。她的影響,不僅在“賦”上,在“騷”上,即在一般詩歌上也是如此。若項羽的“虞兮虞兮奈若何”,劉邦的“大風起兮雲飛揚”,以至劉徹的“草木黃落兮雁南歸”,“羅袂兮無聲,玉墀兮塵生”諸詩,固不必說,顯然的是“楚風”了;即論到使韻遣詞一方麵,《楚辭》對於後來的詩歌,其影響也是極大的。他們變更了健勁而不易流轉的四言格式,他們變更了淳樸短促的民間歌謠,他們變更了教訓式的格言詩,他們變更了拘謹素質的作風。他們大膽地傾懷地訴說出自己鬱抑的情緒;從來沒有人曾那樣地婉曲入微,那樣地又直摯,又美麗地傾訴過。

屈原是古代第一個有主名的大詩人。在古代的文學上,沒有一個人可以與他爭那第一把交椅的。《史記》中有他的一篇簡傳。在他自己的作品裏也略略地提起過自己的生平。據《史記》,屈原名平,“原”是他的字。他自己在《離騷》裏則說“皇鑒揆餘於初度兮,肇錫餘以嘉名。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是正則、靈均又是他的名字。後人或以正則、靈均為“平”字“原”字的釋義,或以為正則、靈均是他的小名。他是楚的同姓,約生於公元前340年(周顯王二十九年,楚宣王三十年辛已)。初為楚懷王左徒,博聞強識,明於治亂,嫻於辭令,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原是懷王很信任的人。有一個上官大夫,與屈原同列爭寵,心害其能。懷王使屈原造為憲令。屈原屬稿未定。上官大夫見而欲奪之。屈平不與。上官大夫因在懷王之前讒間他道:“王使屈平為令,眾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以為非我莫能為也。”王怒而疏屈平。“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屈原既疏,不複在位,使於齊。適懷王為張儀所詐,與秦戰大敗。

秦欲與楚為歡,乃割漢中地與楚以和。懷王恨張儀入骨,說道:“不欲得地,願得張儀。”張儀竟入楚。厚賂懷王左右,竟得釋歸。屈平自齊反,諫懷王曰:“何不殺張儀?”懷王悔,追張儀不及。後秦昭王與楚婚,欲懷王會。王欲行。屈原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無行。”懷王稚子子蘭勸王:“奈何絕秦歡!”懷王卒行,入武關。秦伏兵絕其後,固留懷王以求割地。懷王怒,不聽,竟客死於秦而歸葬。長子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子蘭怒屈平不已,使上官大夫短之於頃襄王。頃襄王怒而遷之。這是他第二次在政治上的失敗。屈原既被疏被放,三年不得複見。竭智盡忠,而蔽障於讒;心煩意亂,不知所從。乃往太卜鄭詹尹欲決所疑。他問詹尹道:“寧正言不諱以危身乎?將從俗富貴以偷生乎?……寧昂昂若千裏之駒乎?將泛泛若水中之鳧,與波上下偷以全吾軀乎?……此孰吉,孰凶?何去,何從?”詹尹卻很謙抑地釋策說道:“用君之心,行君之意,龜策誠不能知此事!”屈原至於江濱,被發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乃作《懷沙》之賦。於是懷石自投汨羅以死。死時約為公元前278年(頃襄王二十一年)的五月五日。在這一日,到處皆競賽龍舟,投角黍於江,以吊我們的大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