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3 / 3)

宴請極簡單,就在刑警大隊斜對門的加州牛肉麵館裏,每人麵前一隻大海碗,桌心幾盤小菜,不上白酒,啤酒管夠。平日見了嚼貨不餓也口急的小夥子們今日都變得格外矜持起來,韓國良笑了,說,是不是還非得我親自給大家倒酒啊?人們便彼此都斟上了。大隊長孫大奎說,韓局,我代表各位弟兄先敬您一杯,隻盼您此去京城,早日康健。韓國良眼望著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心底一股酸酸熱熱的東西湧上來,可他故作大大咧咧地一笑說,我老韓這幾十年昧心的錢沒花過一分,昧心的事沒幹過一件,老天有眼,大慈大悲。喝!吃飽喝足後還有節目呢。

人們心裏都壓抑,沒喝多少酒,很快響起的是一片唏哩呼嚕吃麵條的聲音。孫大奎暗踢了內勤一腳,內勤忙起身,卻很快回來,衝著孫大奎擰眉頭。韓國良捧著海碗哈哈笑,說我既說請,賬早結在了頭裏。這點兒大方你也不讓我顯擺一回?你要真想助我一臂之力,就去安排一輛大客車,飯後咱們再去電廠玩他個痛快。

老韓是分管刑偵和治安的副局長,平日對大家要求極嚴。電廠去年建了遊泳池,因是利用餘熱,數九寒冬也能下水。遊泳池剛建好時,孫大奎也曾跟電廠聯係過,那天,大家都上了汽車,韓國良一個電話追過來,便隻好掃興地取消了活動。過後,韓國良批評孫大奎,說刑警大隊隨時要保證機動靈活,忽啦啦一下都撲進遊泳池,來了任務怎麼辦?

今天韓局長卻親自做了這樣的安排,是否含了某種補償的成分?小夥子們很感動,情緒也有些活躍起來。孫大奎說,韓局,要不要我帶幾個人留下?韓國良說,不用,都去。今兒這出《空城計》由我導演主唱,大家盡管放心。

發電廠在城市東南二十多公裏處,大客車開到時,已近八點。韓國良說,既來之,則安之,大家都玩個盡興。各位身上有帶著槍和手機的,都交到我這裏來,裏邊人雜,弄丟了可不是玩的。我身子虛,不敢下水,正好給大家看東西。

保衛處的同誌給老韓單找了一間休息室,隔著寬大的玻璃窗,能清楚地看到遊泳池裏麵的情景。遊泳館裏碧波蕩漾,笑語喧嘩,小夥子們似蛟龍,披波斬浪,身著泳裝的姑娘們則像一朵朵碧波上的荷花,豔麗奪目。老韓想起兒時家鄉的河,還有媽媽在村口的呼叫,眼角不由濕潤了……

腰間的手機振動了,是老伴。

老韓嗎?這麼晚還不回家來呀?

和同誌們聚聚,別惦著我。

你是啥身體自個兒還不知道啊,還去喝酒!

我沒喝,同誌們也不讓我喝。

局裏領導剛才來家看你,怎麼都不知道你去飯店?

等我回去再跟你細說吧。

他能想象得出老伴在家裏急得團團轉的樣子。說心裏話,老韓怕死,母親八十多歲了,他想像得到自己先行一步對老母將是一種怎樣的打擊;女兒正讀高三,失父的哀痛也將是女兒人生關鍵時刻的攔路險峰……

孫大奎一身水淋淋跑進來,坐在那裏抽煙。韓國良問他怎麼不玩了,孫大奎突然問,韓局,遊泳之後,是不是還有安排?

韓國良心裏悠悠一動,兩眼望定這員愛將。

韓局,以前的事,問題肯定出在上邊,咱刑警隊的弟兄你盡管放心,這裏真要有披著人皮不拉人屎的東西,看我不摘出他的胰子!

大奎是自己當刑警大隊長時選上來的幹將,以前稍覺不放心的就是他腦子簡單了點,遇事好靠上邊拿主意。今天看來,自己真的可以放心地去治病了。

小夥子們再坐回車上時,已是夜深。孫大奎站在車門處,嚴峻地下達了命令:現在我們去執行一項緊急任務,警燈關閉,警笛拔掉。各位請把槍支帶好,手機仍暫放韓局處,任務沒有完成之前,任何人不許和外界聯係。

大客車直向黑沉沉的夜色中衝去。發電廠再東去十餘公裏,有個不小的鎮子,鎮上有處頗具規模的大酒樓,集餐飲娛樂洗浴於一身,名號叫得響亮,“天一號”。那匾額是市裏的一位大領導寫的,字寫得不怎麼樣,老板卻做成了大大的霓虹燈,尤其是那落名題款,不比“天一號”幾字小多少,紫幽幽閃爍於鎮子上空。這二年,市裏掃黃打非的力度不斷加大,便有許多小轎車披星戴月直奔“天一號”。公安局多次接到舉報,說“天一號”藏汙納垢,嫖娼聚賭,早成了惡得流膿的大毒瘤。局裏幾次夜奔搜捕,卻都無功而返。事後,老板到市裏鬧,說公安局壞了他們的聲譽;市裏的一些部門也抱怨,說公安局這般亂搜亂查,無益招商引資大環境;據說那位大領導還在常委會上拍了桌子,斥問公安局究竟是掃黃打非,還是想把矛頭指向什麼人------

在距鎮子還有二裏遠的時候,汽車熄燈,停在了路邊。片刻前的蛟龍又變成了下山的猛虎,直向那個鬼森森的銷魂處撲去。

老局長闔目養神,靜守車中。二十分鍾後,他掌中的手機激越振顫,屏幕上赫然四字:大獲全勝!

韓國良吐了口長氣,輕輕冷笑。就在那一刻,鑽心的疼痛直襲腹部,他呻吟著,慢慢地伏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