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零下26度的寒潮襲來 (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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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龍亭南麵全是懸崖絕壁、峽穀天塹。由於我們駐紮在海拔2900米的一個小山崖下,因此我們雖然身處無人之境,遠山星羅棋布的村舍卻曆曆在目。春節期間,大神農架南坡屬於原鄂西恩施州巴東縣的石磨公社、下穀公社的山民們除舊歲迎新年的爆竹聲,在群山間震得山鳴穀應。普天下的中國人都沉浸在歡度新春佳節的喜慶祥和的氛圍中。我與李仁榮卻在望龍亭的山崖上忘情地追蹤野人,並幾次陷入絕境……

那是1981年2月10日。我們在深山剛剛送走舊曆庚申年的猴年,迎來辛酉年的雞年的正月初六,隨著一股強冷空氣的襲擊,神農頂局部的氣溫驟然降到零下26度。這天,我與李仁榮在冰雪覆蓋的山崖上,正沿著一行野人的大腳印追蹤,卻被阻擋在了海拔3000米的箭竹嶺下的一道山崖邊。刺骨的寒風裹著暴雪,鬼哭狼嚎般一直在我們的頭頂嘶叫。因為精疲力竭,熱能散盡,李仁榮突然牙關緊閉、嘴唇青紫、身體在劇烈無控製地顫抖一陣後,便僵直地倒在了雪地上……

此時如果我心慌意亂,不但助手因人體接近失溫狀態,會停止心跳而死亡,我自己也會因陷入絕望死在山中。要挽救助手的生命,唯有沉著冷靜,盡快離開惡劣的低溫環境。但麵對這個比我高出一頭,比我重30多斤的大個子,我無法背動他。我隻能咬緊牙關,拚盡全力,抱起他的上半身,將他順著山坡拖到了200米開外的一個可以避風的山崖根下。我在箭竹林裏很快搜集了一堆枯死的箭竹,然後用我隨身攜帶的巴爾紮克的長篇小說《幻滅》,燒起了一堆熊熊大火……我抱著這個大個子在火堆邊一邊烤著,一邊呼叫他的名字,揉磨他的胸部,按壓他的人中穴,直到過了約十分鍾後,李仁榮才終於漸漸蘇醒過來。

我在熊熊的篝火邊,用鋼精鍋燒開了一些水。兩人喝了些放有葡萄糖粉的生薑水,這才暖和了身子,恢複了一些元氣,平安地度過了一個夜晚。第二天,濃霧滿天,風雪交加。為了走出絕境,我隻好鋌而走險,朝著西南方向——山穀出口處的巴東縣下穀公社的獨木坪小村突圍。我們依靠隨身攜帶的一百米長的尼龍繩,一次次將尼龍繩折成雙股,搭掛在山崖邊的樹蔸上,然後抓住繩子攀援到一道一道的山崖下。經過一整天的拚搏,我們從望龍亭海拔2900米的山崖上,一直下到了海拔約七八百米的峽穀深處。

這是一條隻能看見一線天,被當地人叫作鬼門關的峽穀。天黑了,電筒的電池耗盡,無法前進,打火機的燃料也很快用盡。我們被困在了峽穀的積雪中。夜晚,人不運動,很快就會凍死,我們隻有吃飽了幹糧就不斷在原地走動。這是一個充滿了生死磨難的漫長黑夜。我們一次次精疲力竭地倒在雪地上,又一次次相互攙扶著頑強地爬起來。死神在每時每刻地向我們發起挑戰,我們就用生命的極限,一會走動,一會做操,倒下了又爬起來,倒下了又爬起來……

想到如果我們死了,世界上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我們的下落,在絕望之中,我們仍抱著一線生還的希望,經過一整夜與死神搏鬥,我們用微弱的生命迎來了黎明的曙光。又經過半天的奮鬥,我們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鬼門關,走進了峽穀出口處的獨木坪村的楊新龍家。

李仁榮三個月的假期早已超過。這個徐州某煤礦的工會主席的兒子——在與我相依為命5個月後,為了保全自己在礦上的一份工作,他於1981年4月27日,無可奈何地踏上了回歸故鄉的旅程。

李仁榮走後,我時常坐在小木屋前的山嶺上,麵對紅河山穀裏平靜的雲湖,陷入無限美好的遐想中。我仿佛就像一百多年前的美國人梭羅,為了過簡單的生活,獨自走進了康科德小鎮附近的瓦爾登湖畔,住進了由自己建立的小木屋。春天的腳步漸漸從低山漫步到高山後,森林裏開始出現一些野菜。如果能從山下的石漕河小村裏買來20斤土豆做種子,春天隻需用刺刀在我的小木屋周圍肥沃的土地上插些小孔,把土豆種進去,肯定會在秋天有些收獲的。這麼設想著,我是越發地希望能像梭羅一樣,為了過簡樸的生活,隻用極少的時間通過勞動,解決維係生活的食物。

當天空雲開日出,遼闊的山野清新如洗的時候,我會不斷到森林裏去穿插。一旦南邊的小神農架主峰和北邊的大神農架、神農頂籠罩了一片迷霧,我便隻有呆在自己的小木屋裏,反複地讀《黑猩猩在召喚》。那個在英國人類學家利基博士的支持下,勇敢走進非洲叢林,走進黑猩猩群落的女高中生珍妮·古道爾,不但激勵中國北京的兩個知識青年於工、於建走進了神農架的原始森林,她的精神和考察的成就也給了我許多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