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手輕腳地打開電話留言機,聽完那三條閃爍的留言,還好沒把他吵醒。“盧梭先生嗎?我是布蘭登。也就是範德庫爾。我是說我現在正在執行邊境巡邏……”他的留言依舊時斷時續,直到掛上電話都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接著的一條留言是一個女性的,聲音聽著很輕柔:“維尼,我是蘇菲。如果想聽布蘭登的爆炸性新聞,那就打電話給我。”原來如此,布蘭登就是從蘇菲那兒弄到她的號碼的—那個神秘的按摩女郎。第三個電話還是布蘭登的,不過隻是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還是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瑪德琳後悔剛剛敷衍他了。他現在應該需要有人來安撫一下的,可是她呢,甚至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說。也不知道他現在狀況如何。她轉頭望向窗外,真希望此刻能夠看到他的身影出現在田野上,可是除了玻璃上麵反射出的自己那張恍恍惚惚的臉,什麼都沒有看見。
她收回目光看向父親,他兩隻手叉著腰,這個姿勢看著特別像在裝死,不過是有點演過頭了。他不說話的時候,看著總是那麼瘦小,也沒有那麼咄咄逼人,多發性硬化症倒是給他平添了一份男孩般的脆弱。他的日子也不遠了。可能就是明天,又或許得再過個五年又十七天。不管怎樣,那一天都不遠了。她推了推父親,把他叫醒。他身上傳來的還是那些熟悉的氣味—發酸的衣服、廉價的紅酒和昂貴的大麻煙,所有的氣味都混在了一起。他眨了眨眼睛,又咂了咂嘴。她假裝不經意地提了一下布蘭登打來電話的事,等他緩過神來接自己的話。
他繼續眨巴了一會兒眼睛,把眼鏡往鼻梁上推了推,又撓撓下巴上稀疏的胡子。“這些事情不在他們的管轄範圍之內吧。”他停頓了一下,“妮可知道這件事了嗎?”當然,他的第一反應仍舊是勃然大怒,但冷靜下來後就開始想她大姐會怎麼看待這件事。“如果邊境巡邏隊以為它有權力在邊境的兩邊都進行調查的話……”他又來了,又開始發表長篇大論了。
該不該溜出去給費舍爾打個電話呢?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甚至不知道“費舍爾”到底是他的名還是姓。窗戶太大了,客廳又這麼亮,她忽然感覺自己這個目標已經暴露了。
“他什麼時候打的電話?那頭該死的長頸鹿具體是幾點打來的?”他有些六神無主,站起身子,轉而又重新縮回到沙發上。他用被大麻煙熏黃了的手指頭磨蹭著右邊的脖子,說道:“他會問什麼呢?他會說什麼呢?你沒有說錯什麼話吧,是不是?”
“我怎麼可能會告訴他什麼呢?”瑪德琳緩緩地說著,希望這句話她隻用說一次。她站起來去把燈光調暗了一些,又關上百葉窗,這才開始配合父親裝作也很生氣的樣子。每次想想那些大學生如饑似渴地研讀著父親所主張的道德底線,事實上她父親不僅常常唾棄這些東西,而且一不高興就把它們丟到一旁時,她就覺得十分好笑。忽然她聞到手上的椰子味,渾身莫名地抖了一下。蒙提又是誰?難道這隻是他走私毒品時用的假名?就像那些脫衣舞女郎都叫“糖心”和“天使”一樣嗎?她給父親倒了一杯冰蘇打水,又幫他弄好藥,再給錦紫蘇、一品紅和喜林芋都澆了點水。忽然她意識到此刻自己真正想要的,是找個人說說話。她可以告訴他自己遇到了一個喜歡女人腳的男人,而這個人聽完以後能夠同情她一下或者一笑而過,最後還能為她保守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