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本小說在故事結構、人物刻畫上的這些特點,表現了古典小說中的現實主義創作方法,比唐傳奇又前進了一大步,開始趨向成熟。
在敦煌變文和唐話本中雖間有俗語,仍以淺近的文言為主,到宋元話本小說,才通篇用通俗、生動的語言敘述。後來我國小說、戲曲所普遍采用的白話文體,這時已經正式出現,開始了我國文學語言上一個新的階段。
除白話小說外,宋代還有很多文言小說,但其成就不如唐代傳奇,更不如宋代話本。其原因正如胡應麟所評:“小說,唐人以前紀述多虛而藻繪可觀;宋人以後論次多實而彩色殊乏。” (《少室山房筆叢》卷二九)這一特點在誌怪類小說中表現得最為突出,洪邁的《夷堅誌》四百二十卷雖蔚為大觀,隻是太“偏重事狀,少所鋪敘”(魯迅《中國小說史略》),藝術成就較差,但去粗取精,終有一定的成就。
一些表現社會世情的小說也有一定成就。如陳世崇《隨隱漫錄》中的《錢塘遊手》寫南宋臨安城中的種種騙局,沈傲《諧史》中的《我來也》寫機智狡猾的神偷,都對當時的社會有一定的揭示意義。一些“用傳奇法而以誌怪” (魯迅《中國小說史 略》)的誌怪小說寫得也頗為精彩,如《西蜀異遇}寫李達道與狐妖宋媛戀愛,並宣稱:“然則吾生之前,死之後,安知其不為異類乎?媛不可舍也。”其情節、形象、意境已接近《聊齋誌異》的水平。
宋代話本除“小說”外,還有“講史”。
講史,亦稱平話,篇幅較長,專講曆代興亡的曆史故事,“也是很受市民階層歡迎的伎藝。“講史”淵源於唐代民間講說的曆史故事。北宋時“講史”伎藝已趨於成熟。《東京夢華錄》裏就記載了許多講史伎藝的專業藝人,有“說三分”專家霍四究,說“五代史”專家尹常賣。目前已知的北宋講史科目有《漢書》、《五代史》、《三國誌》等,特別是說三國故事更深受群眾的歡迎。南宋時“講史”更加興盛,藝人更多,題材也更為廣泛。
講史話本比起史書來更多一些民主性和反抗性,且能在尊重史實的基礎上進行加工創作,正像魯迅所評:“講史之體,是敘史實而雜以虛辭”,“大抵史上大事,即無發揮,一涉細故,便多增飾。”(《中國小說史略》)為了表達鮮明的愛憎和積極的願望,平話還往往把曆史人物理想化、類型化,因而富有一定的浪漫性和較強的感染力,正像蘇軾《東坡誌林》卷六所記:“塗巷中小兒薄劣,為其家所厭苦,輒與錢,令聚坐聽古話”,他們在聽三國故事時“聞玄德敗,顰蹙有出涕者;聞曹操敗,即喜唱快。”又像劉克莊《田舍即事》所讚那樣:“兒女相攜看市優,縱橫楚漢割鴻溝。山河不暇為渠惜,聽到虞姬直是愁。”但講史話本在人物形象的刻畫上不如小說話本,語言也較粗糙。即使如此,它們在文學史上的地位也不容忽視,許多重要的長篇曆史小說都是從這些話本發展而來,如《水滸傳》即由《花和尚》、《武行者》等平話及《大宋宣和遺事》而來,《三國演義》即由《三國誌平話》而來,《封神演義》即由《武王伐紂平話》而來。
宋代的話本,無論是短篇的“小說”或長篇的“講史”,在中國文學史上有著重大的影響。它不僅使文學更接近於人民,而且還開辟了中國小說的新紀元。明清以來的短篇白話小說就是在宋代話本直接影響下成長起來的。至於長篇的“講史”話本,更是元明以來長篇小說的前驅,《大宋宣和遺事》對《水滸傳》的形成,有著重大而直接的關係。至於宋代話本的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精神以及它的一些藝術特點,更成為中國小說的優良傳統。另外它也給元明以來的戲劇提供了大量的題材,根據《錯斬崔寧》改編的《十五貫》到今天仍舊在舞台上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