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允回來後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救他的辦法。想到香兒這樣的瘋跑遲早還會出事,要想法管住她,不行就把她關起來!
十天後刑部發下公文:“何向民一案交由無錫新任知府宋光全權審理。”又過了三天,宋光到了無錫。他進士出身,江西南昌人,今年正好五十歲,炯炯目光中含著逼人的剛然正氣。不知道什麼原因,卻有個江南子房的雅號。到後不顧辛勞,和劉允做了幾天交接,這天首次升堂。宋光端坐在正堂上,劉允坐在一旁,下麵是兩列大小官員。寒暄了幾句後宋光說道:“列位大人:無錫水美魚豐,土地膏腴,乃國家錢糧之地。又處江湖漕運要衝,福地險要。宋某不才,深受皇恩,被委任至此倍感朝廷信任之至!應當竭力報效朝廷,造福一方百姓。列位都是無錫老人,我初來貴地與各位都是素昧平生,還望諸位不棄,鼎力協助。”
宋光的一席話贏得了下麵一片讚譽。文班中有人向上拱手,“大人剛到無錫,一定舟楫勞頓,理應有幾日休閑。可本地出了樁驚世大案,前任知府榮升江蘇陸軍提督,守備榮升江防總兵,接旨謝恩後提督大人被本地暴徒何向民刺殺,總兵大人痛惜自盡。刑部已發下公文,令新任大人全權審理。還望大人不辭辛苦,從速審理。”宋光說:“我在途中就聽到了此事,在後堂也見過刑部的公文,宋某不敢怠慢,正要審理。請問大人的名諱?”那人說:“通判楊興。”
宋光聽說過這個人,看了他一眼,說道:“宋某初來乍到,與您還很生疏。我生性固執,觀點不知隱晦,對何家當初的案子存有疑義,說出來請不要驚疑,隻在探討。我在福建任上時聽說何家數萬藏書俱被焚毀,曾痛惜三夜沒有合眼。傳揚那是革命黨的反書。想那無錫何家自何若戌開始收藏古集,到現在已超過百年,而革命黨存在還不過十年,為何一下就成了反書?一把火燒了就不覺得可惜嗎?”
在場所有人都感到震驚。那曾是一手遮天的案子,但當時有刑部定案,再也無法翻案,他一升堂就直接地提出來,是出於正義?還是想出風頭?眾人紛紛猜測。楊興覺得宋光是有意和自己過不去,當初就是他替劉宏琛打通了刑部關節,弄成就地焚毀,何仁厚在火堆前死去。劉宏琛為了感激他,把從中選出的兩百卷精品送給了他。現在被宋光一問,楊興感到周圍的眼睛都在看著自己。他上峰有人,自然不甘軟弱,“是何家藏書中夾雜了反書。為嚴明朝廷法紀,當眾焚毀,以儆效尤!這已上報了刑部,衙門內還保留著刑部批文,大人何故要問?”
宋光反倒無話了,看看楊興又看看眾位,“何向民的案子我會馬上審理,列位大人可以談談對這案子的看法?”大家一陣交頭接耳,可誰也不肯直說。宋光又問楊興:“楊大人還有什麼話說?”楊興更加信誓旦旦,“人犯罪惡昭彰,隻人證就三十多名,隻在等著大人明證審理!”
退堂後,宋光將案情原委一一了解,過問了驗官、證人,又提審向民兩次,向民如實承認了。案子雖然重大但案情簡單,人證、查驗、口供沒有一點出入。宋光對此案是全權審理,這樣就可定案了,將向民定為死罪,然後呈報上峰擇日斬首,案子就完了。而他卻不想結案,心裏同情何家,又認為向民是個單純與世無爭的孩子,就這樣殺了實在不忍心,可又找不到一點開脫的理由,能做的隻有試探拖延。
案子正式審理,因為案情重大,無錫的大小官員又都到堂,劉原鬆獲準戴孝旁聽。一切審問都十分順利,向民願意畫押。大家以為畫押後就會將他定為死罪,可宋光隻說:“將何向民重新押回大牢!”下麵先是驚訝,繼而一陣噓聲。楊興首先向宋光發難:“大人,人證、物證、查驗、口供都已無誤,人犯已經畫押,案子已經明了,為何不將他按律定罪?”劉原鬆也哭著跪在堂下:“大人,為我父親報仇啊!”
劉允暗暗幸災樂禍,站起來向下麵喊道:“肅靜!肅靜!”下麵恢複了些秩序。宋光先安慰劉原鬆說:“劉公子,我當然要為你父親報仇,不要性急。”然後又問楊興:“楊大人,去年何仁厚犯的是什麼案子?”楊興不知道宋光的用意,又無法隱瞞,“私通革命黨。”宋光對眾官說:“這個案子似乎已經真相大白,暗中卻仍隱藏著重大殺機。何向民一個儒家子弟,手無縛雞之力,又心地單純,怎敢在官軍護衛下刺殺朝廷命官?”所有人更感到疑惑。他突然又問楊興:“何仁厚背後的革命黨可曾抓到?”楊興說:“沒有,至今逍遙法外。”宋光鄭重地說:“何家父子與革命黨有染是不爭的事實,如果現在就定罪結案,他身後的革命黨會再次逃脫。絕不能及早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