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度沒有工作，就有充足的時間去查那件事。然而沒有頭緒地查起來，竟如大海撈針一樣渺茫，兩個多月沒有一點收獲，漸漸開始懈怠。這天在徐家彙一處擁擠的馬路邊等人，突然眼前一亮，東鄉的車從身邊開了過去。他想這種地方不是他這種人常來的，本能地跟了過去。汽車慢慢從人多的地方穿過，速度加快，片刻他就被丟下很遠。往左右看看，隻有一個拉黃包車的，忙坐上去，黃包車夫的兩條腿也遠追不上它，它很快就不見了。就沿著遠去的方向追了一段，到了十字路口完全茫然了，從車上下來，失落地坐在馬路邊上。
南京督軍府異常熱鬧，兩天後是李暉的五十大壽，大帥樓前的草坪上擺了一百張桌子。前來祝賀的有江蘇各界名流、軍政高官、上海各界巨頭、各國使節、北洋政府代表、各省代表。為增加隆重，還特意從北京、上海請來了京劇名角到場演出。開場前李暉給各來賓敬酒，采燁跟在身後。幾個法國女人看到了立即跑過來同她擁抱，等擺脫了她們，又是江蘇女界的圍上來，手裏端著高腳酒杯。采燁跟她們喝了幾杯，初次體會到了酒精的味道，然後同父親一起坐下。
有記者見空立即走過來，問道：“李督軍，後天是您的五十大壽，請問，您對您未來的接替人選有過打算嗎？”李暉說：“沒有，我還沒有預料過那樣遙遠的事。”采燁的耳根開始發熱，聽到記者的提問，意識到自己是個女兒，鼻孔裏醋意地哼了一聲，眼睛落到桌子上。記者正要離開，覺察到了立即轉到她身邊，“李小姐，難道您有要說的嗎？”采燁的眼睛也開始紅了，“這樣的大事我有發表意見的資格嗎？”記者說：“如果有看法，當然可以暢談一下。”采燁想了想說：“那，我想……從國家的現狀來談談這件事情。”
人們都知道她是最不喜歡在人前顯露風頭的，今天卻顯得例外，忽又聽到了這一句，周圍的聲音立即小起來。李暉沒見過女兒酒後話會多，也想聽到她心裏的話。采燁沒意識到別人都在看著她，停頓了一下說：“國家疾病的根源在於滿清統治者，懼怕在改革中失去皇族權力。而他們自己的才略，又沒有從偉大的祖先那裏繼承下來。幾年前我突然這樣想，假如不讓他們失去皇族地位，而國家又總是由最有能力的人治理，可以引入西洋的選舉製度，在全國選舉最有能力的人治理國家。男人、女人都可以參選。如果被選舉者是男性，可以被皇族接納為女婿，被選舉者是女人，就成為皇族的妻子，他們擔負起治理國家的重任。這樣，滿清貴胄所擔心的皇家地位就不會改變了，高貴血統會永久流傳，而國家又總是在最有能力的人手裏治理，比共和更容易讓他們接受，滿清就永遠也不會滅亡了。想一想，我們國家的現在將是一個什麼樣的前景！”
話音一落竟有了掌聲，有人開始稱讚。采燁才如睡醒般意識到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臉瞬間紅透了，身上也開始燥熱，頭不敢再抬起來，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喝酒。這時秘書來到李暉身邊：“李帥，現在可以開戲了嗎？”李暉說：“開始吧。”很快鑼鼓聲響亮，吸引了人們的注意，采燁才有機會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