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原太要返回上海,臨走時對劉原鬆說:“白頭山你再不要驚動。昨天晚上驚動了他們,他們一定有了防備。另外從他們山寨的布局來分析,當初建寨就很有針對性,他們的寨牆比起我們的又高又厚,槍孔布局也合理,裏麵的房屋都可以做工事;可以想到他們建時的初衷是為了抵禦官軍。”劉原鬆說:“當初他們遭受過官軍圍剿,父親當年也征剿過他們,和他們的仇恨就是那時結下的。”

這天孫度從吳淞返回上海,意外看到村則從一棟別墅裏出來,上了一輛汽車走了。他本能地停下腳步,端詳起那棟別墅。不久東鄉也從裏麵出來,差點看到他。他想:“三個月前,弄得自己被解雇的那個神秘人若真的存在,也許就在這裏?”

離別墅兩百米遠有棟四層舊樓,他不惜價錢,在三樓租了一間房間,從房間的窗戶裏能看到別墅裏的一切。弄來架單筒望遠鏡,不分晝夜地監視著那裏。那裏平時隻住著一個三十六七歲的男人,他也許就是那個神秘的人?到這裏來的人也總是那幾個。窗戶除每天定時拉開兩次,其他時候都是關著的。這天下午天特別悶熱,那個人拿著一個文件包從外麵回來,到了住的那間屋子,把窗簾和窗戶全都拉開。不久那幾個人又來了,孫度看得十分清楚,說什麼卻聽不到,一小時後幾個人先後都走了。這時天已經黑了,那個人打開燈,然後從文件包裏麵拿出一個文本,封麵一閃捕捉到幾個文字,不難分析是一份訂單,相附的另一種文字像是英文。

那個人坐在椅子上細看,有窗台擋著隻看到手在動,看不到版麵。坐久了不自覺地站起來,手托著文本依舊在看。在其中一頁上反複地看,邊看邊思索。身體轉動間,孫度終於又捕捉到了一些內容:是一個打印的列表,看清一行數字是二千二,下麵一行是六十,再下麵一行是三十,再下麵還是三十。那人在翻看下一頁時手一動,篇幅露出了多一點,數字前麵的漢字末尾,都是一個“槍”字。這時那個人又坐下看,直到把文本放進保險櫃,再沒有看到其他內容。

那人把文本放進保險櫃裏,隨手把鑰匙放到上麵。孫度把焦距定在上麵,用筆畫下了它的形狀。那個人坐下開始喝茶,最後把燈關上,屋裏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了。

第二天又來了兩個人,都是三十多歲,穿著不俗,卻有點鄉下人的舉止,孫度畫下了他們的相貌。以後的幾天裏再也沒有收獲。孫度回了趟南京,把三張畫像給宋光看了,宋光指著其中兩張說:“這兩個人我熟悉,這個是劉宏琛的小兒子劉原鬆,這個是他的奴才阿四。他們現在在清峰山落草,當起了賊寇。”又看著最後一張說:“這個人也許就是劉宏琛的大兒子,我沒有親眼見過他。這樣吧,明天我和你回無錫,那裏我還有許多熟人,他們見過劉原太,是不是他一看就知道了。”

孫度跟著宋光到了無錫,找熟人看,都說就是劉原太。孫度對宋光說:“那個重要的人大概就是他。從意外看到的資料分析,他正從一家外國洋行購買軍火。詳細的還不清楚,我還要馬上回到上海,希望能了解到更多的情況。”

回到上海,看到別墅的門窗都開著,就急忙用望遠鏡觀看。看到那個人不在,屋裏的東西大都不見了,保險櫃也不見了,一個中年人正在裏麵打掃。他猛然意識到:“他走了!”為什麼要走?他無法知道。也顧不得多想,開門跑出去,不顧危險地一直跑進別墅,氣喘籲籲地問那個人:“這房子是您的嗎?”那人說:“是。”孫度又問:“我的朋友住在這,現在他人呢?”那人說:“他今天早上把房子退了,人已經走了。”孫度繼續問:“他去了哪兒您知道嗎?”那人說:“我不知道。”孫度說:“現在我也正找房子住,我能在裏麵看看嗎?”那人看看他說:“可以,你看吧。”

孫度把所有屋子都看了,沒發現一點有價值的東西。出來後又把那人倒的垃圾檢查了一遍,也沒有找到有價值的東西。回到自己的屋子,左思右想再想不出辦法。他這裏就斷斷續續地找了三個多月,他沒了信心,再去找,他想:“說不定劉原太已經離開了這個城市,想這二十多天的收獲就是看到了文本上的一些字,就算那確實是份訂單,是同哪家洋行簽訂的還無法知道。”

他在日本領事館工作了五年,知道上海軍火生意最紅火的,是英國政府控製下,以英國國名冠名的“英國洋行”。把持著華東七成的軍火生意,李暉是它最大的買東。他認識洋行經理赫德的助手史密斯,當天晚上請史密斯吃飯,說:“我失業了,想在你的洋行裏做個買辦,請您幫忙?”史密斯說:“如果你能兜攬生意當然可以。”孫度說:“當然能,我聽說蘇南一個姓劉的人他很有錢,要買大宗軍火,一個月前就尋找合夥人。”說的時候眼睛餘光注視著史密斯的眼神。史密斯聽著,忽然站起來說:“希望您能拉到一個大生意,這樣你的買辦就成功了。今天就到這裏吧,我還有事。”說完就走,拉也拉不住,孫度被弄得莫名其妙。

孫度又回到南京。宋光說:“劉原太是個有野心的人。如果他要買軍火,也許是為武裝他弟弟的那夥土匪。他們和白頭山勢不兩立,向民現在在那裏養傷,他也許能有辦法。”

孫度不知道向民發生的事,也沒有問,找到白頭山上。把知道的情況對向民、韓仰山說了。韓仰山聽完了說:“我和清峰山在這幾年裏井水不犯河水,但心中的仇恨都沒泯滅,他有了外國洋槍我的山寨就完了。”孫度問道:“清峰山上有多少人?”韓仰山說:“和這邊差不多,有六百多人。”孫度說:“列表上第一行數字是兩千二,應該是步槍。他一次為什麼買那麼多,是還有要武裝的人,還是要販運到內陸賺錢的,這些都無法確定。”

韓仰山想了想,忽然驚慌地說:“劉原鬆有幾個鐵幫朋友,手下都有幾百人,加在一起就有兩千多人!”說完像麵臨絕境一樣癱在椅子上。向民說:“大哥,不要灰心,現在還不知道他買軍火的真正用意,就算是武裝劉原鬆,現在他們槍還沒有到手,我們還有時間想出應對的辦法。”孫度說:“現在我再也找不到劉原太了,唯一可能的隻有掌握劉原鬆。”說完又問韓仰山:“韓大哥,在他山上有您的眼線嗎?”韓仰山還是那樣絕望,“沒有,連個能說上話的人也沒有!”向民說:“我記得督軍府裏采燁身邊的那個丫頭,家就在清峰山上,她也許有信得過的人。”韓仰山說:“不管是誰,隻要能救我的山寨,請就是了!”向民說:“督軍府警戒森嚴,一般人進不去,隻有先找到宋光才有辦法進去。”孫度說:“還是我回去請她吧。”

孫度又回到南京宋光家,宋光說:“我原來是蘇軍的總參議,辭職有半年了,督軍府的出入證還沒有收回。但隻能到大帥樓,不能進入內眷們住的西院。在大草坪上有一處涼亭,裏麵有一部電話可以打到她的樓內。”孫度拿著宋光的出入證到了督軍府,衛兵見是李暉親自簽發的第四號,卻沒見過這個人,不住地上下打量他。孫度說:“難道我不能進去嗎?”衛兵詢問:“請問您和李帥的關係?”孫度說:“無可奉告!”衛兵隻好說:“請!”

孫度在涼亭裏打通了電話。不久梅子走過來,“您是剛才打電話的孫先生嗎?”孫度說:“是。”他接著問:“你就是梅子吧?”梅子也說是。孫度見這裏人多,把她叫到個僻靜地方,將來意說清楚。梅子和劉原鬆有仇當然願意幫忙,不過她要回去和小姐商量。孫度怕她猶豫,補充說:“向民和白頭山所有弟兄,真誠地邀請你們再一次成為白頭山的客人!”梅子說:“我會向小姐表達的。”

梅子回去對采燁說了。采燁說:“不是一般的事他不會到這兒來請你,你就跟他去吧。”梅子說:“我身邊沒有你心裏就發虛,一點主心骨也沒有,要去還是我們兩個一起去吧?”采燁喜歡那個地方,那裏也有她所想的人,當然想去。梅子說:“那個孫先生說什麼……向民和白頭山的弟兄邀請你……什麼,什麼客人?”采燁聽了反而有些掃興,心裏說:“邀請我你們算老幾!”轉念一想:“向民是不會那樣說的,一定是來的這個人油嘴滑舌。”還是決定去。

上次采燁出走後,母親不放心她隻有梅子一個人陪著,讓周嫂派了個上年紀的傭人住在樓下。現在采燁白天出去她都要問一問,再次出走要設法避開她的妨礙。晚上兩個人照常睡覺,老傭人覺少,往往睡著了一點動靜就會醒過來,真正睡熟就兩點過後那一點時間。采燁先睡了一覺,醒來後聽樓下的鼾聲,直到聲息流暢了才把眼睛睜開。一碰梅子,兩人悄悄坐起來穿衣服,又把昨天準備好的兩身女兵服套在外麵,從床下拿出兩支手槍放到皮包裏,推開門光著腳下樓,從老傭人的身邊走過,出門到了外麵,走了一段才把鞋子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