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裏伸手不見五指，隻聽到稀疏的水流聲和相互的喘息聲。空氣越來越稀薄，他們相繼爬到了洞口，這裏的空氣確實好一些。韓仰山仰麵躺到石頭上，眼睛看不見，而神誌特別清醒，聽到了外麵人的叫鬧聲，仔細分辨，聽出人不多像在擲骰子，應該是白天？手摸了一下，摸到塊小石頭，拿著舉起來。感覺胳膊似乎是飄起來的，像失去了體重，站起來腳一動就能騰空上天。想不到幾天沒吃沒喝了會是這樣。朝石頭上一下一下地敲起來。外麵正是白天，一個班的人正在擲骰子，聽到下麵響聲不斷，一個弟兄罵道：“都要死了還鬧騰什麼！”
韓仰山聽到了，對著上麵用盡氣力說：“是要死了！我還有這麼多金條、大洋沒花出去，死了不安心啊！”說完倒向一邊，頭暈得要昏厥過去。上麵說：“那就到閻王爺那裏花吧！來世投胎一個好人家！”孫度接過來朝上麵喊：“閻王爺不收凡間禮！你們不想要嗎？黃澄澄的金子啊！白頭山興旺十幾年，所有的積攢都在我的口袋裏！”上麵又說：“那就在你的口袋裏放著吧！幾天後你死了我自然會取！”韓仰山緩過氣來接著喊：“到時候還有你的嗎？再多也沒有你的分！你不想發財嗎？我用金子換你點吃的？你見過金子嗎？”頭又倒向一邊。
班長把手停下，對幾個人說：“他們會有金子嗎？”一個弟兄說：“咱們山寨有，他們也會有；也許早就丟了，還是別理他。”班長說：“我家幾代還沒有過金子呢，難道現在真該發財了？！”幾個人聽了驚慌地看著他，“你要放他們跑嗎？”班長往四外看看說：“放他們我倒沒有膽量，周圍有一千多人呢！他們一定是餓急了，一個飯團換一根金條都幹，隻要不讓他們跑出洞口就沒人知道。”幾個人聽了也開始尋思，也認為隻要沒有人知道就可以幹。他們又朝四周看看，還是沒有人，對下麵說：“我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金條？”說完搬上麵的石頭，一個弟兄抱著機槍對下麵說：“你們要想跑，我就開槍。”孫度說：“我們不跑，給你根金條，讓你開開眼。”對旁邊的弟兄說：“把臉背過去或者把眼睛閉上，不然陽光進來會把眼睛刺傷的。”
江湖人受同道或官府進攻是常有的事。有個千年流傳下來的習慣，在受到進攻時第一想到的是財物，能帶的首先帶在身上，然後再和來敵較量。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白頭山也有這個習慣，以往也被打得丟棄山寨逃亡過。韓仰山的貼身弟兄，在韓仰山不在時自然跟在向民身邊。他機靈又有些身手，向民拿槍出去時他就把金條、錢袋圍到腰上。在半山坡他中彈倒下了，劉勁威立即解下來，一直帶到了洞裏。
外麵的空氣像風一樣進來。孫度躲著光線，將根金條舉上去。班長拿到手裏掂了掂，金黃耀眼的，果然是與別的物件不同的分量，欣喜得不得了。韓仰山在下麵把錢袋抖了抖，嘩嘩直響。“這還多著呢！”班長見了更紅了眼，彎下腰說：“一起拿過來吧？”韓仰山說：“隻那一根平時就能換兩車大米，快準備吃的來吧？！”
班長看看附近還是沒人，叫手下弄些野菜扔進去。他們每人吃了一把覺得肚子裏有了點東西。上麵要把洞堵上，韓仰山說：“你要是堵上，我寧可餓死再也不換了！”他們隻得又停住。石頭放在旁邊，看著有人來，一推就又能堵上。換班時班長對裏麵說：“馬上換班了，要把洞堵上了，明天給你們帶些飯團來，準備好金條吧。”韓仰山說：“要多帶，裏麵太黑了，再來包蠟燭。”他們回去後偷了些飯團、碎饅頭、一包蠟燭，想找些有毒的東西摻在裏麵，可惜沒找到。
晚上白頭山人用同樣的方法也換了些吃的。第二天那個班扔進了飯團、碎饅頭，真有一包蠟燭。他們頓時覺得富足無比，忘了將要到來的末日。燭光紅彤彤的，看什麼都是紅的，漸漸看到洞壁上長著雜草、蘑菇、苔蘚，發著光，像在色調幽暗的彩畫中。他們摘了蘑菇就往嘴裏送。向民有些擔心，他知道蘑菇有帶毒的，不知道這裏的蘑菇有沒有毒。
不久一個弟兄捂著肚子在地上翻滾起來，慢慢地鼻孔流血死了。他們費力地把他抬到角落裏，上麵放滿了石頭。然後他們依然去采，集中到一起，分揀出曾吃過的、在集市上見過的吃掉。近處的采完了，拿著蠟燭往裏走，裏麵洞口變成了幾個，燭光越來越暗，幾支先後都滅了。隻有一支，進去走了一段才慢慢變暗。向民和孫度認為，那應該是最後的去處。
王小凱從上海回來，帶來了幾隻礦燈。寨主們都不知道這是什麼玩意，王小凱說：“這是礦燈。何向民他們在漆黑的山洞中已經七天了，差不多都已經死掉了。但他們的屍體卻不在洞口，求生的本能會使他們在漆黑中四處尋覓，所以他們的屍體到處都有，有的甚至到了很遠的地方。”邢大鬼問道：“這東西怎麼用啊？”王小凱一動按鈕，燈亮了。大家看了新奇。找來幾個弟兄，教給他們使用的方法。午飯後全體集合，然後向山洞開去。
洞口上的窟窿還敞著，上麵的人依舊在擲骰子。一個弟兄無意中看到隊伍朝這來了，嚇得張著嘴說不出話來。班長說：“你傻什麼？該你了！”他嘴哆嗦著，眼睛還是朝那兒看著。大家朝著他的目光看去，見長龍一樣的隊伍正向這裏走過來。班長一腳將塊石頭踹過去把窟窿堵上，又將另幾塊壓上。洞裏的人也感到不妙，意識到他們進洞的時候到了。蠟燭還亮著，立即去找散落在各處的槍。不久聽到了外麵的談話，卻聽不清楚，又過了一會傳來了鏗鏘聲，估計是在搬開石頭。果然聲音越來越清晰，很快又聞到了外麵流進來的空氣，接著光線一條接一條地刺進來。他們後撤到陰暗處趴在地上，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