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民回到上海，現在隻是他一個人，每天的日子在無聊中打發。找到采燁寫給他的那些信，一封一封地看，同時仍矛盾地想：“既然自知配不上她，為什麼就回避不了她？難道真會有個理想的將來嗎？”然而采燁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他是知道的，如果此時她突然失去了，就同幾年前沒了香兒一樣——隻剩下一具隻知行走的軀殼。
李暉的偵緝處長叢科到大帥廳向他報告：“在太湖西北，屬於無錫管轄的區域，突然有了支大約兩千人的軍隊。他們訓練正規，裝備達到了我軍甲等師的水準。”李暉感到突然，“兩千裝備精良的軍隊？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叢科說：“千真萬確。”李暉吸著涼氣。他一貫盛氣淩人，在江蘇地麵上出現了第二個人的軍隊，就如同眼裏強塞進了沙礫。但他有很深的城府，沒有暴躁起來，慎重地問：“會不會是於世召偷偷搞的私人武裝？”叢科說：“頭目叫劉原太，是原來無錫知府劉宏琛的兒子。”李暉又想起去年從自己眼皮底下溜掉的那個人。考慮了片刻說：“去年於世召曾跑到南京向我舉薦他，現在又在他的地方上弄起支軍隊，他們之間有不同於一般的關係嗎？”叢科說：“還沒有發現這方麵的跡象。於師長是個顧慮重重、又太重視得失的人，不會有太大的抱負。”李暉說：“我也是這樣認為。給他發封電報，措辭不要強硬，隻寫將那匪患剿滅；連劉原太的名字也不要寫，免得他生顧慮。”
電報發到無錫。於世召對他的參謀長廖丙輝說：“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夥匪患，我剛聽說，李帥也知道了，叫我馬上去打。”廖丙輝說：“那就打吧。如果任其在這塊地麵上做大，首先威脅到的是我們。”於世召滿臉困惑，“他是從哪兒來的？一下子兩千多人，槍比我的還好，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廖丙輝說：“據報是江南多年戰據山丘、水澤的幾處賊寇聚集到一起，上了清峰山，甘受劉原太的指派。劉原太的父親當年在無錫魚肉百姓，給他留下了巨額財產，槍支定是用那錢買來的。”於世召說：“都是亡命徒，又有人訓練他們，有了好槍，實在不好對付呀！他若是和我硬拚，會拚掉我多少人？我的兵已經兩年沒打過仗了！”廖丙輝急在心裏，懇切地說：“師長，難道我堂堂蘇軍會讓他嚇倒嗎？再厲害也不過是剛拿起洋槍的一夥草寇！何必那麼多顧慮呀？萬一有閃失我替您承擔！”於世召分析了半天，決斷地說：“你不要再說了，我有辦法對付他。”叫來副官，也是他的表弟。“你去清峰山一躺，告訴他十天內必須從無錫地盤上滾出去，否則我大兵一到立即鏟除！”副官出去後帶了一個班走了。廖丙輝隻能白白歎氣。
劉原太得到了於世召的驅逐令。對劉原鬆和阿四說：“你們在他的地盤上生存了幾年，一直是你們每年都給他好處。現在他要我走，是他害怕了，可對他的話又不能不做答複。現在你們到他那裏去，就說我們是要走，需要寬限幾日，十天太倉促了。”
兩人帶著禮物到了無錫，把劉原太的意思說了。於世召說：“都是老朋友，寬限幾天並不過分，不過我想要大少爺親自到這裏來說，這樣才有誠意呀？”兩人回來，把於世召的原話說了。劉原太說：“我去了腦袋就沒了，現在要想辦法真正對付他了。”認真分析後又對劉原鬆說：“他現在的打算還是指望把我趕走，並不做打的準備，但我若總賴著不走，他遲早會來的。等他的部隊從無錫出發的時候，你將一半的人馬悄悄帶上白頭山，等他與我打起來，你突然襲擊無錫，獲得錢款，等他回撤救援時就主動撤退，我們一起轉移到外省。”
王小凱來了，對劉原太說：“南京消息：李暉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存在，正在催促於世召剿滅我們。”劉原太吃了一驚，“是他？！原來是李暉催促於世召幹的？！看來真要做最壞的準備了。”
於世召等了幾天，見劉原太不上圈套，開始惱火，叫部隊在南門外集結，做出要征剿的樣子。廖丙輝猜透了他的心思，偷著給李暉寫了封信，叫小舅子連夜送到南京。李暉看後，氣得恨不能將於世召立即槍斃。罵道：“你坐鎮無錫，養虎為患，還要叫他到別人的地盤上咬人，這個厚臉皮的混賬東西！”叫來叢科，給他看了廖丙輝的信，叢科看後說：“於師長真是隻顧個人私欲，將禍患轉加他人！”李暉說：“你帶執法隊到無錫，把他押來南京審判！”叢科勸道：“李帥，他是有些過分，可如果就因為這件事受到審判，有些過激，畢竟他還沒有正式違抗您的命令。不如我去督戰，在強迫他征剿的同時也協助他指揮，李帥意下如何？”李暉吐了口氣：“那就再給他一次機會！不過，我畢竟不知道他和劉原太的關係，你在督戰的同時，秘密帶上我的手諭，如果他再有推諉就亮出手諭立即將他處決。”
叢科出來後看到張信站在走廊上，立即問他，張信回答說：“我已經負責警衛大帥樓了。”叢科是個膽大精細的人，李暉叫他帶上五十人的衛隊，他想沒有必要，白讓於世召多心，到時候有廖丙輝就能製服他了。來到無錫，於世召沒有再推諉，硬著頭皮做打硬仗的準備了。他將這一情況電告給李暉，李暉的心也漸漸放下，分別給蘇州的張記、宜興的杜赫彬發電，做增援於世召的準備。
於世召的舉動被劉原鬆的眼線報上清峰山。劉原太慌了手腳，“於世召這次必定是抱著徹底鏟除自己的決心！”他對這一仗沒有把握，就算僥幸打平，其他地方的蘇軍也必定到來。隻能趁他不備，主動襲擊他一下，然後撤走。王小凱回來了，帶來了一封信，他看過後揉成團，攥在手心裏。“原來李暉那麼不相信他？可為什麼還要用他呢？”他斷定於世召做夢也不知道手諭的事。經過翻來覆去地分析，醞釀出一個大膽的計劃。劉原鬆擔心地說：“大哥，這太危險了，於世召不是好糊弄的，隻怕他把你……”劉原太打斷他的話，“他是不好糊弄，可是他生性多疑，對誰都有戒心。”
備戰基本就緒，於世召、廖丙輝、叢科商議後，決定明天晚上大軍突然包圍清峰山。副官報告：“師長，劉原太來了。”幾個人同時一愣。於世召罵道：“胡說！他長了幾個腦袋，還敢到這兒來？！”副官堅持地說：“沒錯，就是他本人。”幾人又交換了一下眼神。於世召說：“叫他到這兒來，就他一個人就不用捆綁了。”不久劉原太果然被帶到了。於世召說：“你能應約前來，讓我省了很大麻煩，我要設宴招待你。”說完吩咐副官準備酒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