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蘭珠的心在瞬間仿佛落入無底的深淵裏，她猜測不到眼前的一直淺笑著和她說話的年輕帝王知道了什麼，可她覺得背脊處，一股寒涼頃刻間浸進了骨髓裏。 “師傅取的？”玄燁若無其事地問道，愛蘭珠的緊張盡收眼底。 “臣妾額娘是漢人女子，這些年帶了臣妾住在府上西郊的別苑裏，和丁宅相鄰，額娘一度與丁師娘交好……” “丁宅？”玄粉打斷了愛蘭珠的話，“可是丁腹鬆？”玄燁笑道。 愛蘭珠輕點下頭。
“這個丁腹鬆，往年朕給他官職，他竟然上書辭官，誰知道這兩年卻是躲到鄉下當私塾先生去了，”玄燁將手中剝開皮的佛手遞到愛蘭珠麵前，“別看這個丁腹鬆孤傲得連任何人都不放在眼裏，可這個名字卻是取得極好，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應該是這個出處吧？” 愛蘭珠伸出的手微微地顫抖，冰涼的十指接過佛手，熟悉的句子，此刻卻從別人的嘴裏念了出來，她記得那個時候她滿含著羞澀地回了句，“邂逅相遇，與子偕臧，”可是今天，她卻不能給予任何的回應，她的心，早就給了他了，再給不了任何人。 玄燁一把握住了愛蘭珠慢慢縮回去的手，“你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愛蘭珠隻覺得玄燁手中的溫度一點一點地透過皮膚暖到手心裏，可心裏，卻依舊冰涼一片，她不敢縮回她的手，隻是緊握著那隻剝開的佛手，看著淺色的果汁順著手腕滴落下去。
“皇阿瑪在世時，曾非常寵愛孝獻皇後，她的額娘也是漢人，有著漢人家女子的清秀婉約，這一點上，你和她很像，朕從小也熟讀漢人詩書，也崇仰漢人文化，可這偌大的後宮，朕卻找不到一個誌趣相投的人，愛蘭珠，海拉遜說你工詩書，善字畫，哪天和朕比試比試，看看到底是朕的帝師們強，還是那個丁腹鬆強。” “臣妾不敢，皇上請恕罪，臣妾懂的隻是一些皮毛，粗糙得緊，哪裏配得上和皇上比試，”愛蘭珠趁機縮回了手，跪拜在地。 “說說而已，你又何必當真，今日入宮七位秀女，唯獨你不像她們一樣喜形於色，朕隻當你是與常人不同，”玄燁笑笑，起身看向那鋪開的妝柩盒，揀出一隻純色的青黛筆來，“選秀時你畫了臥山眉，其實遠山眉和還煙眉更適合你，來，朕替你畫上。” 愛蘭珠緩緩地起身，任由佛手的汁濕透手心，衣袖已被玄燁拉進懷裏，玄燁笑著拍掉愛蘭珠手中已麵目全非的佛手，將她摁在圓凳上，“朕賜的，怒你無罪。” 依舊是銅鏡中一張熟悉的臉，依舊是一隻執筆的手細細地描著她的眉，隻是曾幾何時，那是一個月白袍衫的少年，靜靜地看著她的眼，靜靜地抬起她的下頜，靜得聽得到彼此的心跳，近得感覺得到彼此的呼吸。 淚水，終止不住從眼眶裏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