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問君何事輕離別(3)
那一日,滿天細雨。 雪珠捧了那一個小木匣,將它輕輕地放進容若的靈柩裏。 木匣子裏,一縷發、兩片指甲、一隻香囊、一支湖筆、一串吉祥珠、一枚半月狀玉,還有一截肚兜斷裂開來的絲繩。 雪珠木然地將那截斷開的絲繩放進了木匣子裏,在她的記憶裏,那是她與他之間唯一的交集,他在手心裏握過,上麵殘留著他的氣息。 一眾的婢女書童放聲大哭了起來,可她的眼淚,卻已經流幹了,日日淚水濕透方枕,日日淚灑衣襟。 大悲無淚。 可老天卻哭了。 那一日,細雨飄零。 那一日,落葉繽紛。 曹寅在滿目淒涼顏色的惠山下尋到了沈宛,可沈宛卻紮著頭巾,懷裏一個藍底碎花的繈褓,繈褓裏一個沉沉睡去的嬰孩。 曹寅雙手接過了嬰孩,粉雕玉琢般的小臉,紅嘟嘟的嘴,細長的眼、圓潤的鼻尖頗在幾分容若的神韻,而眉間隱隱一點朱砂,若隱若現。
“請曹公子成全!”沈宛卻在瞬間扶了桌角跪了下去。 “但凡我曹寅能做到的,一定竭盡全力,隻是沈姑娘身子單薄,還請快快起來,”曹寅騰出一隻手去扶了沈宛起來。 “曹公子知道的,府上不會接納我,更何況如今容若已去,沈宛孤獨漂泊之命,已怎忍心讓他隨我四處顛沛流離,還請曹公子代為轉交府上,若有來生,沈宛做牛做馬,也必報答曹公子的大恩大德!” 曹寅隱隱地感覺到一絲不詳的預感,唯恐沈宛萌生去意,看著懷裏小小的嬰孩,低歎一聲,“眼下他還不曾斷奶,沈姑娘就忍心離開他麼?” 沈宛不語,隻是別過頭去,窗外,一簇竹子在秋風蕭瑟中依舊蒼翠。 曹寅突然記起容若的書房下也有這樣一叢竹子,隻是如今卻早已物事人非,不禁心下隱隱一疼,“沈姑娘若不嫌棄,能否移步到府上小住時日,他日小公子再大些能忍受一路的舟車勞頓,曹寅必帶姑娘和小公子前去明中堂府上。
” “沈宛久居山間早已習慣了這一片青山碧水,公子的好意沈宛心領了,倘若沈宛有需要公子幫忙的時日,必登門叨擾,”沈宛接過嬰孩,盈盈一拜。 曹寅將身上帶的全部銀兩交與了庵主,囑咐務必照料沈宛母子周全,又將隨行帶著的一名小廝打發到了山下住下,囑咐他時刻留意沈宛的去向。 沈宛看著曹寅下山而去,山林間一片泛紅的楓林映襯在灰色的蒼穹下,寂靜無聲。 庵主不多日便雇了一名奶媽和一名粗使丫頭進得庵來,日夜照料沈宛及幼子,也讓沈宛得以抽出空閑,將容若生前留下的所有詩詞再次整理、謄抄成冊。 春暖花開,惠山上開遍了紅杜鵑,遠遠望去,似雲非雲。 沈宛抱了孩子立於閣下,春風拂麵,懷裏的孩子咧著嘴柔柔地笑著,那微翹的唇角像極了容若,而那一縷笑顏,卻再次刺得沈宛心如刀割般地疼。 沈宛在一個午後跪在了江寧織造府前的玉階下,雙手將沉睡的嬰孩高舉過頭頂,那一刹那,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