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斷斷續續竟也連下了些時日,待真正有個消停時已是五六日後。雖寒冷凍人,然處處銀裝素裹,白雪環繞,倒也是一番美景。
胤祥下朝回府後徑自去了書房,守在門前的福貴緊步上前來接他的大氅,道:“爺,大格格在裏麵!”
胤祥微微詫異,邁進書房內室便看見徽寧歪著腦袋趴在書案上,甩著兩條小腿握著一管毛筆似在塗塗畫畫,見胤祥進來,“啪”地一聲擱下筆急急爬下圈椅向胤祥跑去,一旁的奶娘扶都扶不及。
胤祥蹲身張著兩臂就要去接,隻見她在自己身前一步遠停了步子,兩手層疊一搭,似是覺著不妥又反手交織了一次,低頭糯聲道:“寧兒給阿瑪請安!阿瑪吉祥!”
那一副規矩的模樣極是可愛,惹得胤祥朗聲笑道:“咱們的徽兒也知禮數了!”
徽寧嘟起嘴,一臉責怪道:“阿瑪又喊錯,額娘聽見又要不高興了!”
胤祥笑著將她抱進懷裏,隻聽她又神秘道:“寧兒替阿瑪守秘密,不告訴額娘。”胤祥望著她古靈精怪的小模樣,笑意一淺,隻將她環得更緊。
徽寧被朝服上的紋飾刮得臉直癢癢,咯咯笑著,忽地記著自己的畫兒,忙撲著小手道:“阿瑪還沒看我的畫兒呢!”
胤祥隨她到書案前,案麵兒上像是驟風吹過似的,狼藉一片,沾著墨汁的賬本子胡亂擱著,筆架子上的毛筆也隨著一道橫七豎八地躺著,那管斑竹管玉筍筆更是浸在硯台裏。
徽寧仰頭見胤祥麵色下沉,揪著胤祥的袍子,試聲喚道:“阿瑪——是不是寧兒畫的不好?阿瑪是不是生寧兒的氣了?”
胤祥無奈道:“怎麼會!”
徽寧不見他笑,又想起琓媛頓時心裏委屈,小嘴一撇,大聲哭了起來:“額娘不喜歡寧兒,阿瑪也不喜歡寧兒了!”
胤祥忙哄拍道:“阿瑪怎麼會不喜歡寧兒呢?”
徽寧伏在胤祥肩頭,嗚咽道:“以前阿瑪每天都會來看寧兒,每天都會陪著寧兒和額娘睡覺,現在不會了!”
胤祥瞥了一眼奶娘,淡笑道:“那阿瑪每天都去看寧兒!”
徽寧這才直起身,兩手胡亂地抹著淚,抽泣道:“阿瑪不許騙寧兒!”見胤祥笑著點頭,又添道:“還要看額娘!”
胤祥隻得又頷首應下,陪著寧兒玩了一會兒,福貴進來道側福晉遣人來接大格格回去。徽寧一聽很是不依,緊緊地抓著他的袍子,任誰人說也不鬆手,胤祥笑道會親自送她回碧園。
臨出書房時,胤祥吩咐福貴把書案歸置齊整,並取一管新的斑竹管玉筍筆,福貴笑著應下。
胤祥抱著徽寧才下了台階走出幾步遠,便聽身後福貴喚他止步,回轉身瞧他小跑上前道:“爺,您的信!”
胤祥笑著取過淺皮封子,見上頭空無一字,撕口也平整,道:“有人看過?”
福貴忙道:“奴才不知!奴才也是才從賬本子裏發現的!”
這丫頭真真是會添亂!胤祥借著封皮輕輕地打了懷裏的徽寧一下,將她交由奶娘,不緊不慢地抽出裏頭的信箋,一目微掃卻是麵色大變,雙眼盡是灼人的怒氣。
福貴察覺不對勁,趨近道:“爺,信裏提了大事?”
胤祥合信卻笑道:“沒事!福晉來過書房了?”
福貴聞言一慌,暗想莫不是福晉擅自拆了爺的信,慌忙解釋:“福晉一早來過一趟,可隻待了半個時辰就回去了!”
他身邊的人竟維護起她來!胤祥劍眉一挑,溫和道:“她一向不歡喜生人貼身跟著,今日隨她來的還是綠意丫頭?可離開過?”
福貴點頭,忽又道:“離開過小刻功夫,說是替福晉回院取東西!”
胤祥握著信的手不自覺一顫,臉上還掛著和煦的笑,心裏卻如四周厚厚的凍冰寒冷至極。
東院內,綠意往銅盆裏添了幾塊銀絲炭,執長棍撥弄了幾回,轉身見南心仍散著發絲伏在幾案上,定定地瞧著那盆紫蒂白照水,笑道:“雪停了,老爺的回書收到了,小姐心情也好了,帳房啊,也不多待了!”
南心輕笑道:“我本來就不去賬房啊!你忘了賬房修葺,我這幾日都在書房理賬?”她今日早早地從書房回不就是怕遇著下朝的胤祥嗎?
綠意明了地哦了一聲,望了一眼花缽,打趣道:“這花苞才冒了個形兒,您這般瞧著花兒都不好意思開了!”
小小的紫蒂花苞,透著白尖兒,讓南心歡喜得別不過眼,點著纖白玉指笑道:“盛京那幾株,我也是日日看夜夜瞧啊,不也大片大片地開了嘛!”
綠意拭了手攏合南心肩頭的如瀑烏絲,綰一鬆散發髻,以緞帶穩形,簪了支鑲翠蝶碧璽花蝠流蘇加固,方迎笑道:“得小姐垂愛,這一株定也不負您的厚望!一株開出兩株的花兒!”
南心笑道:“待會兒我去了賬房,你記得將它挪到院子裏去!滿室溫意,可養不活它!”
綠意樂見南心眉開眼笑,心裏也隨她一道高興,盈盈道:“小姐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