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逢母校百歲大慶,回首珞(珈)嘉(定)當年,距今已近六十個春秋,瑣屑往事,時縈夢寐,因事及人,每多憶念。
首屆迎新會:一九三五年日寇進逼華北,北平(京)已放不穩一張書桌,武大、中大、浙大首次在北平考區聯合招生,從此母校北方同學漸多,我就是那年北平考區錄取入校的,北方同學初到武漢暈頭轉向,一九三六年新生入學將屆時,一九三五年入學自北方來的同學閻紹璽、祝映璜等發起籌辦“歡迎新同學會”,任務:1. 新生報到期間在車站碼頭設接待站;2.協助辦理報到注冊手續;3.介紹情況解答詢問;4.舉辦迎新會。秋季開學參加迎新接待的,北南同學都有。迎新會在大食堂舉行,由同學班冀超主持,新老同學互道情況,交流感情,會上備有桔子花生糖果簡單茶點,閻紹璽、沈佩鳳同學合奏鋼琴小提琴助興。會終大家高唱《義勇軍進行曲》,奏出時代強音,會後引導新同學沿法、文、理、工學院路線參觀校園,邊走邊談,氣氛活躍,迎新會編印有《國立武漢大學新同學會刊》,由校長王星拱題寫刊名,印刷頗為精致,除介紹學校概況外,還有班冀超執筆會務籌辦經過和開支報告,刊首“迎新詞”由我執筆,中心內容取意校園流行的《畢業歌》:“我們今天弦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與新同學共勉,要立誌肩負起天下興亡,投身抗日救國鬥爭前列。迎新會得到大學總務長、辛亥革命老人趙師梅老師的大力支持,會刊特寫了篇記述趙師梅教授的文章,以表達敬意。
湖風籃球隊:母校既古老而又年輕(從遷珞珈山算起),每屆新生入學後,校園就增添新的活躍。一九三五年秋,首屆校長“撫五杯”籃球賽,湖風籃球隊優勝,奪得“撫五杯”,在宿舍下麵校園拍下隊員合影,記憶中隊員有李厚生、潘基、石秀夫、湯欽訓、楊國興、唐學乾、魏澤同、李升震、王宜鈺、李高翥和我及另一位河南同學共十二人,體育部袁淩主任和助教鄧先生也一起參加了拍照,隊員中,李、潘、石、湯是主力隊員,李、潘、石長於強攻,湯個頭矮,打起球來滿場飛,反應快速,投籃準確,至今印象猶深。我則隻能排居隊末,濫竽充數而已。這張照片留駐人生年少風華,可惜“破四舊”失落。當日隊員中,如今多已冠蓋京華,在長期革命鬥爭中,為國家為人民立了功,也為母校爭了光。
在湘服務團: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後,秋季照常開了學,麵對民族存亡,已不能安心讀書,許多同學組織各種宣傳隊到四鄉宣傳。不久南京吃緊,政府西遷,學校停課,動員學生回鄉宣傳,有些同學奔赴延安、西安,電械係同學有技術的就地考入軍事電信班,投身抗日前線,而大多數同學則回鄉宣傳。我因家鄉淪陷,被邀參加湖南同學向定等組成的宣傳隊,成員有向定、劉滌源、餘長河、劉守道、馮先潘、左重複、廖進吾、孟文淵等,遵照學校規定命名為“武漢大學學生在湘服務團”,推選向定為隊長,學校發給一次性宣傳費,其他生活費自理,出發前在東廠口母校印刷廠印製了大量宣傳品,宣傳地點選衡山縣,衡山縣南鄰衡陽,北連株州,粵漢鐵路橫貫其中,南嶽衡山矗立其境,形勢險要,衡山山嶽地帶可能成為抗擊日寇大會戰戰場,衡山縣又是平民教育會實驗縣,鄉村師範教育較發達,縣長彭一湖是平教會中人,比較開明,在開展工作中,可以爭取合作和支持。我們滿懷激情告別珞珈山,到衡山縣後,設想與實際脫節,聯係鄉村師範碰壁,我們又不願與官方合流,無異孤軍作戰。為解決食宿和開展工作,不久由縣城轉移到南嶽山下南嶽鎮附近荊田村,借住農戶堆放雜物二樓一間空屋,一間樓板升炊煙(樓下灶房),四壁落泥土,頂棚滲雨水的空屋,我們睡地鋪,吃自炊,把各人錢集中交二劉——劉滌源、劉守道掌管,省吃儉用,與農戶同樣吃糙米飯配辣椒炒青菜,隻有趕場“打牙祭”才舍得買點葷菜和豆腐吃,每天頂寒風,有時冒雨雪,早出晚歸,趕赴鄉場宣傳。宣傳對象主要是墟日趕場鄉民和鄉間早操集中起來的農村壯丁,方式靈活多樣,有口頭演講,圖片展覽,連環圖解說,教唱抗戰歌曲,和演出街頭劇等,在荊田一個月幾乎跑遍周邊二十裏內外鄉場。一九三八年元旦前一天回到縣城,首次參加搭台演出。有合唱,有短劇如《月亮東升》、《放下你的鞭子》,和自編表演抗戰歌曲等。雖然演出水平很低,但因是抗日宣傳,仍受觀眾歡迎。我們平素在校都是屬於被稱作“夫子”一類的人,缺乏文藝細胞,在抗日救亡的激發下,竟能登台演出,真是奇跡。由於在鄉村目睹抓丁派款,欺壓農民不平事,我們有時忍耐不住講出公道話,觸怒地方官紳,元旦過後,縣府就以不能保障安全為借口,勸告離境,變相驅逐。這時我們錢也用得差不多了,隻好暫時回家籌款和另議去向,不久,學校通知遷樂山複課遂相率返校。
七七大遊行:一九三八年春節過後,同學們開始陸續西上樂山複課,與我同行同學有嚴恩純、陳俊、龔業廣等,中途在宜昌候船躲日機轟炸,幾乎喪命長江。到達樂山已是四月末了,這時陸續到校同學已多。“七七事變”周年下午,住在財委會宿舍同學向定、劉滌源、餘長河等臨時發起武大同學紀念“七七事變”一周年火把遊行。隊伍從月洱塘出發,經叮咚街、玉堂街、白塔街,一路上各宿舍男女同學不約而同地紛紛加入,隊伍從最初百餘人擴大到三百多人。這時天色已暗,大家點燃火把,沿途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收複東北失地和擁護政府抗戰到底等口號,成為樂山一次空前抗日大遊行,震動了沉悶山城。樂山地處峨眉山下,遠離戰區,消息閉塞,一般居民對事關民族存亡的偉大抗日戰爭,幾乎無所感受,這次武大學生紀念“七七事變”一周年大遊行,喚起了民眾,抗戰信息開始在山城廣泛傳播,隨後戰區同學大批到校,抗日宣傳活動更加活躍起來,山城抗戰氣氛也更加濃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