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采用了自我對話的形式,試著寫下他所麵臨的全部困境。隻要留在布拉格,他就永遠也忘不了菲利斯,因為他的日常安排是固定的,"傾向於過一種舒適、依賴的生活",他不會結婚,打破這種生活方式。"但你隻是為了你自己才希望過這種生活的,不是嗎?"他的回答是如果他結婚了,這種職員式的生活會使他從中獲益,"但作為一個單身漢,這樣的日子讓我無法生活"。那麼他為什麼不結婚呢?因為"我一如既往地愛著菲利斯",但是"對文學創作的關注使我不能結婚,因為我覺得婚姻會危及到寫作。這一點我可能是正確的,但無論如何,我目前的單身生活同樣毀掉了寫作。一年來,我什麼也沒有寫,將來也不會寫出任何東西;我的頭腦裏有且隻有這一個念頭,我被它完全吸引住了。"卡夫卡又說,"由於我習慣依賴--這至少受到了這種生活方式的鼓勵--結果我總是猶猶豫豫地對待一切。"這當然是真的,正如伊萊亞斯加奈蒂所指出的,卡夫卡作品的核心特點就是這種極度敏感的猶豫:"在他看來,未來的可能性是永遠變化的,他的作品正是由對這些可能性試探著邁出的步子構成的。在他看來,並不存在一種單一的未來,未來有很多種;未來的多樣性讓他無能為力,加重了他前進的負擔"。
格蕾特布洛赫迅速代替了菲利斯,成了卡夫卡的知己,不斷地收到他的來信。卡夫卡(他表現得有點厚臉皮)對她的家庭生活提出建議,極力要求她吃素食,給她寄去自己最近發表的小說,建議她從維也納搬到布拉格以便解決工作上的問題。他指出"盡管我們都不能忽略彼此同菲利斯的關係……但這不再是我們兩個人的關係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了"。菲利斯雖然認識格蕾特的時間不長,但卻對她非常了解,後麵我們還會看到她很快就把格蕾特拉到了自己這邊,迫使她在整個過程中扮演了一個非常特殊的角色。菲利斯在給卡夫卡的信中很不自然地評論說:"似乎你很關心布洛赫小姐"。卡夫卡開始計劃同格蕾特在維也納或布拉格見麵,這次他完全不像當初同菲利斯見麵時那樣猶豫不決。他感到自己必須離開布拉格--"我不能眼看菲利斯一點點地從我身邊溜走,而我自己深陷在這裏,越來越無法逃脫"。除此之外,他感到隻要離開布拉格,他就能"以最強大的力量對抗我受到的最大的傷害"。對一個無家無業的單身漢來說,工作、安全感沒有任何意義。實際上,作為一個奧地利律師,他隻能在布拉格和維也納工作(而他討厭維也納)。因此,奧地利沒有一個城市符合他的要求,再加上語言的限製,可供選擇的就隻剩下柏林一個城市了,他希望去柏林,靠寫作為生,"我想我很清楚,為獨立和自由著想,我應該住在柏林(否則我將是多麼不幸)。"他的要求很低--"一個房間,素食"--但是,柏林當然還是菲利斯的家。"如果我們在一起能夠使我從菲利斯那裏獲得解脫,那就更好了,這是柏林的額外好處。"所有的問題都明確地得到了答複,卡夫卡的行動計劃似乎一清二楚了。不過,他當然沒有照做。
另一方麵,卡夫卡不能不管菲利斯。盡管那次在柏林見麵時,她說他們的關係結束了,但3月中旬,卡夫卡又收到了她的信。她說她家裏出了一些事情,不過她已經成功地"解決"了家人間的矛盾。卡夫卡向她說起將兩人的關係推進一步,說起他們之間需要交流,說起在德萊斯頓見麵,或者他再去一次柏林。這是真的,他"沒有她活不下去"。菲利斯也給卡夫卡的母親寫了信,後者注意到菲利斯的沉默給卡夫卡造成痛苦後,曾悄悄地寫信督促她給他回信(卡夫卡也曾昏頭昏腦地給菲利斯的父母寫過信,詢問她是否生病了)。終於,菲利斯把電話打到了卡夫卡的辦公室,一聽到她的聲音,卡夫卡重又感到"一種強烈地希望見到你的渴望"。她寫信給他說:"讓我們從那天在動物園的談話起劃一道分界線"。她接著又說--"你告訴過我,對於我給你的愛,你很滿足了"--似乎是向他暗示,她隻是準備把自己奉獻給他,但決非出於自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