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卡夫卡越來越多(同時越來越親密)地給格蕾特寫信,後者聽說他要去柏林看菲利斯,表示非常驚訝。很清楚,卡夫卡那麼頑固地追求菲利斯,這激起了格蕾特的忌妒。卡夫卡繼續為菲利斯而痛苦。她說她仍然對和他在一起生活懷有顧慮,對此他無法回答,即使那天在動物園,在她身邊時也無法回答,"我比任何一條狗都更低地匍匐在地上……顏麵喪盡"。這裏,卡夫卡又一次用動物的比喻自我貶低,在他的小說中經常可以看到這類比喻。他告訴她:"我並不完全了解我自己"。他意識到自己的"幼稚",對自己變動不居的天性缺乏理解,但他仍然愛她,一想到結婚的可能,他生活中的一切都隨之改變了。"我確確實實走到了盡頭。我不大可能忘記,是你使我認識到了這一點。在我的生命中我從來沒有這樣明確地感覺到做出決定的必要。我必須從目前的生活中解脫出來,或者同你結婚,或者辭職離開。"這個"決定"對卡夫卡來說並不容易,他已經在向柏林申請一份"次要"的工作,準備從"新聞報刊業的最低層"向上爬。菲利斯暗示,他可以來柏林看望她的父母,但首先他們倆應該談一談。
然而,隨後菲利斯再次沉默了,這讓卡夫卡感到不安。收不到她的來信,他把這種沉默和她在動物園裏的沉默看成一回事。他再一次變形為飽受虐待的動物,同菲利斯在一起的幸福被有關動物園的回憶取代了,那時的她"滿懷敵意和對立情緒":"從來沒有一個人從另一個人手裏得到那麼多的羞辱,如同我那時從你手裏得到的一樣,盡管從來沒有一個人像我那樣要求過。"
4月4日,卡夫卡打算給菲利斯打電話,同她商量複活節後在柏林見麵。他討厭電話機,而且他必須從自己的辦公室跑到兩層樓下的董事長接待室裏,在一片嘈雜的談話聲、笑聲中打電話。"我發現由於反應遲鈍,即使平時打電話,我也不能對答如流,同時由於老想著自己的無能,幾乎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麵對麵交談時可沒有這麼多麻煩)"。對技術恐懼("我幾乎不知道該如何使用這種新發明")造成的後果是,打完了長途電話,卡夫卡實際上卻完全不明白對方的話,"而且幾乎無話可說"。菲利斯來接電話時,聽到他的聲音滿含怒火,但事實上,他隻是被一個年長的同事弄得心煩意亂,那位同事"機智地說,我應該拿聽筒對著嘴,而不是眉毛"。
卡夫卡堅持認為,盡管已經認識了十八個月,但他們的關係仍然很疏遠。1914年4月12日是個周末,卡夫卡去了柏林。弗朗茲卡夫卡和菲利斯鮑爾終於在柏林宣布訂婚了。卡夫卡一回到布拉格,他的母親尤莉立刻給菲利斯寄去了一封賀信(稱呼她"親愛的女兒")。卡夫卡寫信給他的未婚妻說:"我從來沒有像在訂婚時那樣確信,我做了一件正確而且絕對必要的事"。這對新人忙著四處拜訪親友,可能都沒有機會接個吻,卡夫卡覺得訂婚就像是"兩個人合演一場戲"。同一天,他告訴格蕾特:"對我來說,我訂婚或結婚一點都不會改變我們的關係,它對我來說有著美妙的、不可缺少的可能性"。然而,格蕾特卻要求他毀掉她的所有信件,她開始掩蓋自己做過的事情了。
結婚意味著卡夫卡不能去柏林從事新聞寫作的工作,但是他沒有改變過去的習慣,仍然要急切地分析他和菲利斯的關係。他不喜歡菲利斯的母親,覺得她有一點"邪惡"(很可能是因為她曾"完全不必要地賣弄我的素食主義")。他告訴菲利斯,"我們倆外在性格的確完全相反,因此我們要彼此忍耐"。從菲利斯那方麵來說,她覺得他在柏林時看上去仿佛"得了重病"。她勉強告訴他一些事情:她弟弟遇到的麻煩,以及她的房間裏掛著的一個男人的照片,這是她以前的一個朋友,目前住在布雷斯勞。無論如何,計劃繼續向前推行。菲利斯準備在8月辭職,他們已經開始找房子了,4月21日,菲利斯的訂婚啟示登在《柏林日報》上,卡夫卡給他未來的嶽母(在信中稱呼她為"親愛的媽媽")寫信說,盡管她"可能發現了我的某些缺點……但我們沒有一個人是完美的",她把女兒交給了"一個肯定同您一樣愛她的人"。鮑爾夫婦還計劃乘火車來布拉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