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在布拉格看了一些公寓,在市郊找到了一座漂亮的房子,這座房子四周環繞著綠色植物,有三個房間和一個露台。然而,房子的租金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支付能力。除此之外,他向菲利斯解釋說,這裏還有另一個缺點:"你的周圍將全都是捷克人"。這種十分典型的偏見可能是從菲利斯的角度來考慮的。他們有時在信中提到彼此的不同--一個是住在布拉格的說德語的人,一個是住在大都市的說德語的人--偶爾菲利斯會指出卡夫卡使用的某個詞語很古怪。卡夫卡當然不希望菲利斯覺得自己嫁到了窮鄉僻壤的省城。他還看了一套布拉格城裏的公寓,位於溫塞斯拉斯廣場盡頭、博物館的後麵,但是他在信中提到布拉格的貧困,這似乎加深了菲利斯的恐懼。最後,卡夫卡的父母出麵幹預,找到了一處房子,這又使他意識到在實際生活中他是多麼依賴他們:"我想知道,當我在他們的關懷下過完一生後,他們是不是還會像這樣為我安排葬身之地"。
然而,即使這套公寓對他們來說也過於昂貴了,5月初,菲利斯返回柏林後,這對戀人不得不想方設法減少用於公寓的開銷。一個計劃是讓格蕾特和他們一起住,這樣她可以支付部分租金。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個奇怪的解決方案,卡夫卡一再強調獨處、安靜,然而這樣一來,他必然會受到影響。卡夫卡獨自坐在桌邊,寫信向菲利斯承認,"當我和你在一起時,我對你的依戀就減少了",他擔心"目前我們可能緊緊地握著對方的手,但是我們腳下的基礎並不牢固,它不斷地、毫無秩序地變動著。有時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們緊緊地拉著手就能保持平衡"。同時,卡夫卡寫信安慰格蕾特說,他們的關係"沒有任何改變",這可能意味著格蕾特同時也有所顧慮。
正式的訂婚儀式在6月1日舉行,卡夫卡一家都要去柏林,母親和妹妹奧特拉先出發了,家裏隻剩下他和父親。氣氛變得有些讓人不舒服,原因可能是赫爾曼對即將到來的婚事態度冷淡。卡夫卡在那晚的日記中寫道:"當我和菲利斯的身體接觸時,父親做出了什麼樣的反應啊"。5月30日,他出發前往柏林,"盡管我失眠、頭痛而且焦慮不安,但狀態卻勝過以往"。然而,訂婚儀式對卡夫卡來說隻是一場痛苦的折磨,因為他成了所有人關注的焦點,而且不得不進行種種應酬。一回到布拉格,他就在日記中寫道:"(我)從頭到腳都被捆綁起來,像個犯人一樣。如果他們用真正的鎖鏈把我綁在牆角,再往我的麵前安排幾個警察,情況就不可能再糟了。這是我的訂婚儀式,每個人都努力把我帶進現實的生活,當他們做不到時,又隻得讓我像原來那樣待著。當然菲利斯對我的態度最壞,這很公平,因為她受的痛苦最多"。
從柏林回到布拉格後,卡夫卡想:"對我而言,在布拉格寫作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在為時一年多的擱筆之後,他又拿起紙和筆,準備寫作,他寫了一個簡短的大綱"鄉村的誘惑",這是寫於八年後的《城堡》的雛形。然而目前,對卡夫卡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離開布拉格"。在一封給格蕾特的信中--他越來越願意同格蕾特談論感情、文學上的問題--卡夫卡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顧慮:有時--到目前為止,我隻告訴了你一個人--我真的不知道一個像我這樣的人,怎麼能承擔婚姻的責任"。這個時期,卡夫卡似乎很少同男性朋友來往,他更願意向女人熱情地表達自己的信任。他告訴格蕾特:"畢竟,無論大事小情,你都是我的顧問"。婚期越來越近,他在給格蕾特的信中描述,"幽靈"一般的焦慮讓他飽受折磨:"它們是巨大的、瘦骨嶙峋的幽靈,無名無姓……當一個人寫作的時候,它們都是善良的精靈;不寫作時,它們都是惡魔,緊緊地壓在他的身上,他隻能高舉一隻手顯示自己的存在"。再沒有比這更能形象說明卡夫卡的生活方式的了:他活著是為了寫作,同時寫作也是為了活著;隻有在寫作時,所有這些壓力才能消解,這些幽靈才會飄散。作為一個就要做丈夫的人,他這樣看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