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卡夫卡 菲利斯(36)(1 / 1)

戰爭給了卡夫卡另一個理由,讓他感覺自己更像遭到了放逐:"我發現在我的內心中隻有偏狹、猶豫,我忌妒並憎恨那些在戰場上的人們,我熱切地企盼一切不幸的事情"。他對布拉格城中的愛國遊行運動極為反感--"我帶著惡意的表情站在那裏"--認為它們是"伴隨戰爭而產生的最令人厭惡的事物之一。"而且,這些遊行是由"猶太商人發起的,他們今天是德國人,明天又成了捷克人"。戰爭爆發了,婚約也解除了,卡夫卡試著重新衡量自己的立足點:

作為一個寫作的人,我的命運非常簡單。描繪我夢幻般的內心生活的意義已使其他一切都成為次要;我的生命可怕地縮減了,並將一直縮減下去。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事情能使我滿足……但是,我借以描繪的力量卻並不牢靠;說不定它已經永遠喪失了……我因此而躊躇……其他人同樣躊躇……但我卻站在高處,這不是死亡,而是永恒的垂死掙紮。

這可以看作是一種想死的衝動,卡夫卡時年31歲,他是在41歲那年去世的。卡夫卡覺得自己正處在低穀中,不僅如此,他還感到隻為了文學而生活,最終可能根本無法忍受。這種生活需要聚斂大量的資源,而這超出了他的能力。斯特林堡那樣的人才具有這種力量,他能"通過拳擊戰勝這種狂暴的情緒"。

返回布拉格以前,卡夫卡在丹麥的波羅的海旅遊勝地馬林裏斯特給父母寫了一封信。離開柏林,來到呂貝克之後,他發現自己的旅館條件很差,並在那裏遇到了厄尼斯特韋斯,韋斯顯然對他非常擔心。隨後,他去了特拉夫米德海灘遠足,在那裏洗了海水浴,然後又同韋斯和他的女友拉斐爾桑查拉一起到馬林裏斯特浴場去。他在日記中寫道:"我越來越無法思考、無法評說、無法確定事物的真相;無法記住、無法說起、無法分享一種經驗;我快要變成石頭了,這是真的……如果我不能從某些工作中獲得解脫,我就會迷失……我之所以避開人們,不是因為我希望安靜地生活,而是因為我希望安靜地死去"。他告訴布洛德:"我已經拋棄了我那顯而易見的頑固,正是這種頑固導致我解除了婚約,我現在隻吃肉"。這種反抗造成的結果是他的腸胃功能紊亂,而且又開始失眠了,他終於像格裏高爾薩姆沙一樣醒悟了:"感到我那躺在床上、被虐待被懲罰的身體像是某樣陌生而惡心的東西"。在從柏林到布拉格的火車上,一位瑞士婦女坐在他的對麵,這讓他想起了格爾蒂瓦斯納,想起了他曾那麼單純地愛著她,這是很多個月以來,"其他人的在場第一次使我感覺到我是一個活人"。7月底,他在日記中信手寫下一則虛構的片斷,其中第一次出現了一個名叫"約瑟夫K"的人物。

在那封從馬林裏斯特寫給父母的信中--這可以看作是《給父親的信》的雛形--卡夫卡指出,他可能"生活得太好了"。直到現在,他已經長大成人,卻還過著"一種完全依賴和舒適的生活",這對他並沒有好處,到了鍛煉自己的時候了,這同1913年他第一次想同菲利斯分手時的情形一樣。他不認為他已經年紀太大,不適合再離家獨立生活了("我比我看上去要年輕得多"),堅持說他應該離開布拉格。"這裏的一切都是為了使我留下來而安排的,在這種環境下一個人渴望獨立。"保險公司的工作雖然安逸,而且給他提供了豐富的薪水,但卻令人厭煩。"如果我辭職,離開布拉格,我將沒有什麼可失去的,而且我會獲得一切。之所以說沒有什麼可失去的,是因為布拉格的生活沒有任何益處。"他的計劃是,離開布拉格,帶著他節省下來的5000克朗,到柏林或慕尼黑生活兩年,他不喜歡維也納,因為那座城市"崇尚不可救藥的地方主義",縈繞著一種"腐朽、巨大的鄉村般的"氛圍。在這兩年當中,他將從事文學寫作,創作在布拉格期間由於"內心懶散和外部幹擾"影響,而無法"以一種清晰、飽滿和一致的風格"寫出的作品。

卡夫卡承認,他可能是被這個計劃的動人遠景迷惑了,"但是可以作為反駁的是,我31歲了,在這樣的年紀是不大可能受到迷惑的。"除此之外,他已經寫了"一些東西,盡管比較少,但畢竟為一些人欣賞",就當時而言,這的確是一個恰如其分的評價,既謙虛又準確。他並不懶惰,十分簡樸,因此這個計劃是可行的,不過,他希望在實行這個計劃之前得到父母的讚同。或許是他的父母不同意這個計劃,更可能是卡夫卡根本沒有寄出這封信,總之,他繼續留在布拉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