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卡夫卡終於離開了蒂羅爾,坐火車前往維也納,住在維也納南站的裏伐旅館。旅館裏的嘈雜聲使他接連兩個晚上都不得安眠。6月30日,他同米倫娜見麵了,在此之前兩人僅在布拉格見過一麵。他們一起去維也納森林散步,從卡夫卡回到布拉格後給米倫娜寫的信來看,那時他們的關係已經非常親密了。和這封信一起,卡夫卡給米倫娜寄去了一本格裏爾帕策的《可憐的樂師》,他之所以挑選這本書是因為書中的故事發生在維也納,帶有濃厚維也納氣息,"還因為他愛上了一個很會做生意的姑娘"。他還答應把《給父親的信》寄給她。這些信裏流露出一種興高采烈的調子,這和給菲利斯的信是不同的,在給後者的信中,卡夫卡總是大聲地宣稱愛,而不是去感受愛。他懇求米倫娜:"請永遠留在我身邊吧"。
朱麗葉給這場戀愛投下了惟一一道陰影,她對這一切仍然毫不知情。7月4日,卡夫卡剛回到布拉格就去找她,向她談起了米倫娜,朱麗葉"沒有說你或我的任何壞話"。卡夫卡覺得他和朱麗葉之間的關係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他要對她做的是類似"劊子手的工作"。他還擔心朱麗葉的身體,認為自己必須再去看她。他們倆坐在卡爾廣場上,朱麗葉在他旁邊渾身發抖。"我不能離開你,"她說,"可是如果你打發我走,我就走。你要打發我走嗎?"卡夫卡回答說:"是的"。朱麗葉脫口而出:"但我不能走。"她說她對發生的這一切完全不理解,她說米倫娜愛她的丈夫,並開始辱罵起米倫娜來。她要給米倫娜寫信,卡夫卡出於憐憫同意了--他告訴米倫娜,給朱麗葉的回信應該嚴厲而友好--還答應在第二天的胡斯逝世紀念日?同她見最後一次麵,帶她到伏爾塔瓦河上坐汽船觀光。然而,第二天上午,卡夫卡覺得身體不適,就給朱麗葉寫了一封信,推遲了觀光的時間,並且讓她先不要給米倫娜寄信。朱麗葉一早就把信寄出了,她把卡夫卡的話當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跑到布拉格的中央郵局,把給米倫娜的信截了下來,為此還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郵局的辦事員。當晚,她把這封信交給卡夫卡,卡夫卡卻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抵製住了閱讀這封信的願望,決定把它寄給米倫娜。米倫娜給朱麗葉回了信(可惜未能保留下來),最後卡夫卡在7月19日給米倫娜寫信說:"我被拒絕了"。此後朱麗葉就音信全無了。幾年後,她被送進了一家精神病院,後來可能死在了那裏。
1920年夏天,卡夫卡最後一次結婚的機會和朱麗葉一起消失了。
1920年7月,同米倫娜一起度過短短的四天後,卡夫卡從維也納返回布拉格,住在父母家裏。不久,馬德裏的阿爾弗萊德舅舅來布拉格拜訪,要在奧培爾特公寓住上一段時間,卡夫卡於是搬到了艾莉在聶魯達街上的空房子裏。卡夫卡喜歡這套又大又空的房子,惟一的缺點是房子臨街,不夠安靜,但他覺得很滿意:"獨居一室是生活的必要前提"。回到布拉格後,他在給米倫娜的第一封信中流露出過度興奮的情緒,這可能和他當時的身體狀況有關,因為盡管他可以每天正常上班(他一直工作到了年底),但他的健康狀況仍然欠佳。他告訴米倫娜,同她"身體的短暫親近和突然分離"讓他感到茫然失措--畢竟,他所熟悉的談情說愛的方式是寫信。在這封信的結尾,他讓她"接受奔湧而來的一切吧:我與生俱來的、我所擁有的以及無比幸福的一切"。他可從來沒有給菲利斯寫過這樣的信。
他把這套安靜的公寓和布拉格特有的、喧鬧雜亂的公共生活空間進行了奇特的比較:"那種嘈雜,那種淫亂,那種放蕩不羈的在身體上、思想上和欲望上的亂倫"。卡夫卡原本很強的自控力似乎麵臨著挑戰,性興奮顯然是促成這種動蕩不安的局麵的原因之一。他還擔心,他和米倫娜的交往時還必須考慮到第三個人(當然,實際上是四個人,不過朱麗葉此時已經退場了),米倫娜的丈夫恩斯特波拉克,但除非在必要的情況下,卡夫卡不願"考慮所有的可能性"。"我覺得目前隻有一件事讓我恐懼,那就是你對你丈夫的愛",他這樣對米倫娜說。他甚至提出要給波拉克寫信,米倫娜堅決反對,後來這一計劃也就擱淺了。這個時期,卡夫卡咳嗽得比較厲害(他把這歸咎於布拉格的空氣),盡管如此,他說:"我的精神卻不像近七年來(在鄉下度過的那一年除外)那麼混亂了",這應該歸功於"米倫娜母親"那"賦予人生命的力量"。卡夫卡自感體力越來越虛弱了,而同時米倫娜的生命力、理解力、智力又讓他心醉神迷。不過,他們仍然麵臨著兩難的處境,用米倫娜的話來說就是"是的,你說得對,我愛他。可是弗朗茲,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