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卡夫卡 米倫娜(14)(1 / 1)

7月13日,卡夫卡去檢查身體,醫生發現一切和去美蘭之前沒什麼兩樣:"病菌仍然生氣勃勃地盤踞在左肺葉尖上"。醫生對檢查結果非常失望,並說卡夫卡的體重沒有增加,如果到秋天病情仍未好轉,就要給他打針了,卡夫卡卻認為目前的結果已經相當不錯了。他覺得他需要的隻是"一種特殊形式的安靜,如果從另一個角度看,也可以說是一種特殊形式的不安。"很清楚,米倫娜不願意像卡夫卡要求的那樣來布拉格。但他相信她:"直到最近,我一直認為我忍受不了生活,忍受不了任何人,而我為此十分羞愧,你現在卻向我證實了:對我來說那不可忍受的東西不是生活"。盡管如此,米倫娜不在身邊,他還是常常心神不安,無法入睡,恐懼"弄得我失去了自己的意誌……我什麼人也沒有,這裏一個人也沒有,隻有恐懼,它整夜整夜地和我死死糾纏在一起……這種恐懼並不是我私人所有的(當然它也是屬於我個人的,而且就這點而言是十分可怕的)--它同時也是自古以來一切信仰的恐懼"。卡夫卡一次又一次地提到"恐懼"這個詞,除了以往的焦慮,它在一定程度上還意味著害怕那些自己無能為力的事--不過也可能是害怕擾亂另一個人的生活。

卡夫卡不得不去布拉格市政廳參加奧特拉和約瑟夫大衛的婚禮--紐扣眼裏插著香桃木,在婚宴上坐在約瑟夫的兩個姐妹中間--這些都讓他深深地思念起米倫娜來:"和你在一起生活將是多麼輕鬆啊"。卡夫卡越是堅持要米倫娜離開布拉格,他們的關係就越緊張,兩人的差異也就越是清晰地表現出來。米倫娜並不像卡夫卡想像的那樣,她從來沒有想過離開自己的丈夫。盡管卡夫卡也在信上說,如果她來布拉格將會是"放棄整個世界,屈尊到我身邊",但這些信裏並沒有給菲利斯的信中那種自我貶低的調子。他仍然堅持,他對生活的恐懼隻有她一個人能夠平息:"我不知道這種恐懼的內在規律,隻知道它用手扼住了我的咽喉,這才是我所經曆過的、或所能經曆到的最可怕的事"。而結果就是:"我們倆現在都結婚了,你在維也納,我在布拉格同我的恐懼在一起。"

卡夫卡回到保險公司上班(他自稱在辦公室裏除了處理積壓文件之外,他幾乎什麼都不做)後的第一個月,他逐漸清楚地意識到米倫娜不會離開她的丈夫。"這樣我們就徹底分手了,米倫娜,"他在7月底寫道:"似乎我們的共同之處僅僅在於一個強烈願望,就是你應該到這兒來,使你的臉盡可能貼近我。當然還有死的願望,舒服地死去也是我們共同的願望"。米倫娜當時似乎也在生病(她似乎曾向卡夫卡提到過她咳血),但一般來說,她身體健康、精力充沛,而且她正在和卡夫卡談戀愛,因此,所謂"死的願望"大概有點誇張。另一方麵,卡夫卡也許低估了米倫娜放棄維也納生活的難度,忽視了她的獨立精神。一個擁有這種精神的人,未必會把平息卡夫卡那獨特的恐懼看成是自己的天職--卡夫卡習慣稱她是他的"救世主"。同時,卡夫卡在行動上也同樣受到限製,他說他不能去維也納。他試著使米倫娜理解,辦公室"並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老朽而愚蠢的機構……而是我迄今為止的全部生活,我不能擺脫它,盡管這個主意似乎也不錯……在工作中我可以敷衍了事,不像其他人那樣苦幹(我就是這麼做的),我可以把工作搞得一團糟(我就是這麼做的),而且可以平靜地接受一個職員所能得到的最佳待遇",但是,他不能向公司撒謊,借故去維也納看她。保險公司同他的小學、大學和家庭一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管我在哪裏,他都用他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看著我,我不知怎麼會和這個人結下了不解之緣,盡管他對我來說比那些現在開著車穿過環形廣場的人更陌生。"不過,他承認,離開父母身邊對他是有好處的。他嘲笑自己所謂同父親的鬥爭從本質上說是十分膽怯的:"一個在馬拉鬆競賽中奮鬥,一個在餐廳裏吃飯"。卡夫卡和米倫娜之間這種根本的衝突不會有回旋的餘地。最後,卡夫卡做了讓步,他去辦了護照,以備不時之需。8月初,兩人打算在邊境城市格蒙德(格蒙德火車站在捷克境內,格蒙德市則屬於奧地利)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