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初,卡夫卡在米裏茨的好日子似乎到頭了。疲憊、失眠和頭痛又卷土重來了,他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能在一個地方住的時間太長;有些人隻能在旅行時才能找到回家的感覺"。度假營管理上的某些細節讓他很反感,盡管他仍然喜愛那裏的孩子們,但他決定晚上不再去那裏了。一天,艾麗說她打算在這裏提前返回布拉格,卡夫卡決定和她一起回去,因為他不想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裏。8月7日,他去了柏林,在那裏看了席勒的戲劇《強盜》。兩天後,他回到了布拉格。
然而,沒過多久,他就又和奧特拉以及她的兩個女兒一起去了謝列森。8月中旬,他們離開布拉格,到謝列森住了一個多月。在那裏,他收到了克洛普施托克的來信,信上說他在馬特利阿裏的病友,工程師格勞伯去世了。卡夫卡的體重降到了54.5千克,他以前還從來沒有這麼瘦過。他告訴布洛德,有太多的"反作用力"施加在他身上,使他不能複原。"我一定是那些反作用力的寶貝;他們像魔鬼一樣和我作對,或者他們就是魔鬼"。
在謝列森時,卡夫卡收到了卡爾塞裏格的信,卡爾是瑞士一位專門出版精裝圖書的出版商,他在來信中提出以每篇小說1000瑞士法郎的稿酬標準出版卡夫卡的作品,這筆稿酬是相當豐厚的,尤其因為當時德國貨幣已經開始日趨嚴重地通貨膨脹。但卡夫卡回信說:"我手邊的作品都是以前寫的,全都沒有價值;我不能把它們拿給任何人看。而且最近我離寫作已經越來越遠了"。不過,他答應把今後寫出的作品交給卡爾出版,這一點同他在1921年和1922年寫的遺囑內容是矛盾的。
這個時期,卡夫卡決定為逃脫布拉格的鐵爪做最後一博。對他來說,巴勒斯坦實在是太遙遠了--他的體溫不斷升高,體重卻在不斷下降--但是到柏林去卻是可行的。他的退休金是以捷克貨幣克朗支付的,這會使他免受柏林惡性通貨膨脹的影響。9月24日,他去了柏林,在那裏見到了多拉,這是自從七周前米裏茨一別後兩人第一次見麵。出發的前夜,他對自己將要實施的計劃憂心忡忡,整理行李的工作也讓他筋疲力盡。後來,他幾乎要去給女房東發封電報,取消預定的公寓。但次日清晨,他終於動身了,離開時,"父親……心疼地搶白了幾句,母親悲哀地看著"。卡夫卡和多拉在柏林同居了,假如雙方的父母知道此事一定會大為不安,卡夫卡此時還從未向他的父母提到過多拉(他隻告訴了奧特拉,或者支持他的決定),他對他的一些朋友(比如羅伯特克洛普施托克)也說他隻打算在柏林住上幾天。實際上,他在柏林施特格利茨區米克韋爾大街8號租了一套公寓,並預交了8月和9月的租金。這套公寓位於柏林郊區,周圍花草叢生,樹木繁茂,離植物園隻有一小段路,離格魯內瓦爾德森林就更近了。當時,魏瑪共和國正麵臨重重危機:惡性通貨膨脹、失業率上升和政治暴行迭起。卡夫卡對奧斯卡鮑姆說,考慮到他的健康狀況,移居柏林的舉動是"魯莽的",但他覺得這可能是他最後的機會了。"像我這樣在種種不利因素下魯莽行事,你隻能在曆史的書頁中找到對應的人和事,比如拿破侖遠征俄國。"卡夫卡一直都很崇拜拿破侖,經常在日記裏引用後者的名言,領導者(有時他認為藝術家的角色就該是這樣)的念頭顯然激起了他的興趣,也可能他隻是被那些強有力的人物迷住了(比如他的父親),他自知永遠不可能成為這樣的人,即便在寫作中也不可能。
在柏林,卡夫卡懷念的第一件布拉格的東西是那裏盛產的優質黃油,他讓奧特拉給他寄了一些(他希望吃黃油能讓自己長胖一些)。他告訴奧特拉,柏林的市中心"讓我恐懼"。然而,在施特格利茨,一切則是"寧靜而美好的。傍晚,暖意醉人的傍晚,每當我走出房子,一陣芬芳就會從錦繡而古老的花園裏向我襲來,我覺得我從來沒有在別處聞到過如此怡人、如此馥鬱的芳香,謝列森沒有,美蘭沒有,瑪麗亞溫泉市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