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聲
卡夫卡的屍體被運回了布拉格,1924年6月11日安葬在斯特拉施尼茨公墓的新猶太人墓地。多拉悲痛欲絕,克洛普施托克在給卡夫卡家人的信中說,卡夫卡去世後,多拉神情恍惚,泣不成聲,隻能聽清她說:"我親愛的,我親愛的,我的好人啊,你"。在葬禮上,她哭得不省人事。有一種說法是赫爾曼卡夫卡看到她時轉身而去,以此表明他和這個東歐姑娘毫無關係(或許是嫌她不懂節製)。但實際上,在卡夫卡死後,多拉陪伴了他的父母一段時間,並且很受他們歡迎。他們甚至把卡夫卡為數不多的版稅轉讓給她,仿佛她真的是卡夫卡的妻子一樣。赫爾曼死於1931年,三年後他的妻子尤莉也去世了。
卡夫卡的葬禮安排在下午四點,當時天色陰沉,還下著雨。大約有100人參加了葬禮,下葬時還做了希伯來禱告。一周後,在布拉格的小劇院舉行了追悼儀式,大約有500人聚集在一起聽演說、念悼詞--有人曾說卡夫卡的死是無聲無息的,而以上資料表明這種說法是沒有根據的。
布拉格大小報紙上登出了追憶卡夫卡去世悼文,我們已經在前麵提到過,最動人而且最深刻的悼文出自米倫娜之手,並於7月6日刊登在《國家報》上:
弗朗茲卡夫卡博士,一位生活在布拉格的德語作家,前天在維也納附近克洛斯特新堡的基爾林療養院去世。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因為他是一個孤獨者,一個害怕生活的明智之人。幾年來他一直忍受肺病的折磨,盡管他被診斷患有肺病,但他也故意從心理上培育和鼓勵了這種病的發生。"當靈魂和心不堪重負時,肺挑起了一半的責任,於是負擔多多少少得到了平均分配",他曾在一封信中這樣寫到,這就是他對待自身疾病的態度。疾病賦予了他一種近乎神奇的敏感,以及一種極端堅定的精神上的純潔;他是這樣一個人,他用自己的病來承擔他對生活的全部恐懼。他本人羞澀、膽小、溫和而善良,但他的作品中卻充滿了殘酷和痛苦。在他看來,整個世界上到處都是看不見的幽靈,這些幽靈向無助的人類開戰,並毀滅他們。他很聰明,過於聰明以至不能活在世上,同時又過於虛弱以至不能鬥爭。但這是優雅和高貴的人所特有的虛弱,他們不能同恐懼、誤解、無情鬥爭,他們從一開始就認識到了自己的虛弱,並自甘屈服,從而使獲勝者蒙羞。在某種程度上,他對同時代人的理解程度是隻有那些離群索居的人才能達到的,這種人的感覺如此敏銳,以至於他們能夠從極其微小的片斷中解讀出一個人的全部性格。他對世界的認識是廣闊而深刻的。他自己也擁有一個廣闊而深刻的世界。他創作了現代德語文學中最重要的作品。它們以毫無偏見的形式體現了我們這個時代數代人的戰爭。它們是赤裸裸的真實,即便采用了象征手法,讀去也仿佛是自然主義的。它們反映出一個由於看透了世界而對其無法忍受,從而不得不走向死亡的人--他出於一種理性上的錯覺,一種高貴的錯覺,不願意讓步、不願意像其他人那樣尋求庇護--那帶有嘲諷的、慎思明辨的目光。弗朗茲卡夫卡寫作了《司爐》(一個片斷)……它是一部尚未出版的、優美的長篇小說的第一章;《判決》,一篇描寫父子兩代人之間的衝突的作品;《變形記》,堪稱現代德語文學中最有力量的作品;《在流放地》;以及作品集《觀察》和《鄉村醫生》。他的最後一部長篇小說《審判》(米倫娜顯然還沒有看到過《城堡》和後來的作品集《饑餓藝術家》)完成於幾年前,相信不久即將出版;它給讀者帶來的衝擊是如此之大,以至於任何評論都顯得多餘。所有這些作品都涉及到毫無來由的負疚感,涉及到對神秘的誤解的恐懼。作為一個人和一個藝術家,他總是無限地小心謹慎。當其他人,即那些聾子們自以為安全時,他保持著高度的警惕。